时代人物周报:杂家黄宗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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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28日15:07 时代人物周报 | ||||||||
黄宗江何许人也?剧作家、演员、影剧评论家,自谓“杂家”。9岁时创作剧本《人之心》,保留着“中国文坛年龄最小剧作者”的记录。上过南开中学、燕京大学,均未得毕业,却深受两校话剧传统之洗礼。年轻时弃学闯荡上海、重庆,出演了《愁城记》中的何晋芳和《戏剧春秋》里“一赶三”的角色,一鸣惊沪上,再鸣惊渝州。但黄宗江自认为不是天才的演员,最想做的事情还是写戏,做戏剧家。于是有了解放前一举成名的《大团圆》和解放后的《柳堡的故事》、《海魂》、《农奴》、《秋瑾》等电影名篇。
黄宗江宽厚善良,实乃性情中人,一生交友无数,文章和品性一样藏着机智与幽默。时年八十有四,黄公自云:阎王不叫小鬼缠。然黄公的一支笔依旧挥洒自如,依旧拂晓起床,写文弄墨。电视问,报刊邀,或说或写他所熟悉的各路好友,并结集《读人笔记》。黄宗江说,我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是为他人做寿衣裳。 初恋失恋 黄宗江投身演剧事业的真正起点,应该是从南开中学算起。当年他男扮女装饰演了易卜生《国民公敌》里的女主角司铎克夫人,演出十分成功,校刊上有人称赞他扮相有如“希腊女神的塑像”。这也使得日后黄宗江被称为“周恩来、曹禺之后南开最出色的女演员。” 1938年,黄宗江考入了燕京大学西语系。在燕京,黄宗江是演剧为主,学业为辅,更确切地说,是恋爱为主,失恋为主。黄宗江的初恋,就是和他一同在南开上中学,后又在燕京一起出演《雷雨》的“四凤”,黄宗江当时在剧中饰演周冲。这场爱情只是暗恋,后来觉得只是一种幻想而已。没过多久,他发现“四凤”和剧中的“周萍”关系有点不一般,于是灵机一动,暗中查看了“四凤”冲洗的照片的号码,凡是有“周萍”的她都加印了,有“周冲”的她都没有加印。于是黄宗江就像“不少戏里有的那样,服药自杀了”。幸被救活。黄宗江的生活和戏剧已经分不开了。 没过多久,黄宗江爱上了一个酷似英格丽·褒曼的女孩子。当时正在上映褒曼主演的《插曲》,黄宗江觉得她真像褒曼。但这个女孩子在演戏方面是个绝缘体,哪知道在爱情上也“绝缘”了。“这个女孩子后来告诉我,她想自杀。但还不是为我自杀,而是为别人自杀,她就是对我曾经自杀很感兴趣。我喜欢一个女孩子她要为别人自杀?这我哪受得了啊!” 1940年冬天,为情所困的黄宗江中断了燕京大学的学业,只身前往上海,投奔向往已久的抗日进步剧团“上海剧艺社”,开始了他漫漫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次出走。 一举成名 黄宗江当年闯荡上海,怀里揣着两封信:一封是陈绵教授给唐槐秋的,当时唐槐秋领导的中国旅行剧团正在上海;一封是他姐夫写给黄佐临的。黄佐临对黄宗江在艺术上的点拨和关照,令黄宗江终生敬他为恩师。此为后话。 黄宗江到上海后,考取了上海剧艺社。他在上海演的第一个戏是夏衍的《愁城记》,饰演何晋芳。据上海戏剧学院前表演系主任、老剧人胡导先生回忆:“这是个不大好演的角色,如果用京剧生、旦、净、末、丑来分行当的话,这是个丑活儿,年龄约在五十多岁,光头上横着绺长发,像趴着条蚯蚓,走路还有点瘸。浑身冒‘邪行’味儿,打扮得倒很周正,西服笔挺,时时硬撑着股绅士派儿。”黄宗江因出演此剧而一举成名,在上海演艺界名声日高。 1941 年末,太平洋战争起,孤岛上海沦陷,黄宗江身感“名高一尺,魔高一丈”,于是告别了上海,到了重庆。 不久,他在夏衍、于伶和宋之的等人合作的话剧《戏剧春秋》里饰演了三个龙套,是为黄宗江著名的“一赶三”。“当时他们是想让我演一个小生,但是没劲,我说我演龙套。我就来了三个龙套,一个很固执的封建老头,一个洋场恶少,一个后台的茶访。”夏衍后来说:“当时重庆名角如林,特别是黄宗江,一个人一台演了三个角色。” 戏影生涯 1943年冬天,22岁的黄宗江又一次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报名参加了中国赴美参战海军,当了一名水兵。这次出走的原因多少也事涉失恋,他爱着的女孩子回到了她昔日情人的身边。 抗日战争结束后,黄宗江借故肺病,被海军除名。随后他又走进了燕京大学,一边念他的第9年大学,一边构想他的第一部大作《大团圆》。可曾想当初假称肺病却弄假成真,黄宗江因肺病吐血卧床,最终也未能取得燕京大学的毕业证书。 在燕京,黄宗江结婚了。“可是这是一个并不幸福的婚姻,她比我好胜得多,她是要出人头地的。她跟我说,婚姻是英雄崇拜的,你过去是我的英雄,现在不是了。我们最终还是离婚了。” 《大团圆》创作完成后,由大导演焦菊隐主持的艺术馆搬上了舞台,好评如潮。《大团圆》大获成功,这可以说是黄宗江的立身之作。 1957年,黄宗江参与编剧的《柳堡的故事》由八一电影厂摄制完成。这是黄宗江由戏剧创作向电影创作的转折点。《柳堡的故事》大胆地开始在新中国战争题材影片中进行了描写爱情的尝试,影片倍受欢迎。片中插曲《九九艳阳天》至今仍广为传唱,黄宗江的名字也随着这歌声不胫而走。 终成眷属 “你再也想不到远在太湖会有一个你只见过他一面,他见过你两面的人——也许这一面您都毫无记忆——他遥想北京城,给你写下这样一封‘情书’性质的信!” 军人黄宗江爱上了军人阮若珊,奉上了万言情书。阮若珊后来还一直记得当时的那一幕:“正是7月炽热的夏天。忽然有一天,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推开我的房门,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他说,请你看看,我还没看清他是什么样子,他就关上门走了。”这个人正是黄宗江。 阮若珊与黄宗江,女方是老党员,准师级干部,男方是非党员,排连级干部;一个来自红区,一个来自白区。在地位、等级甚关重要的年代,这样两个人的结合无疑难以让人置信。阮若珊勇敢地接受了黄宗江的爱,并于1957年喜结良缘。 此后,两人相伴到老,直至2001年阮若珊去世,几近金婚。 阮若珊在世的时候曾经创作了《我的好人》,写的就是黄宗江。黄宗江说:”她对我的评价是准确的,所以我不是老失恋的。我老伴给我总结了,我这个人啊,没有成家观念,总是一种流浪艺人的思想感情,所以女孩子见了我都不放心。我好像思想感情里追求一种天边外的东西。这是我老伴给我总结的为什么早年恋爱总失败的原因。但我晚年没有失败。“ 黄昏之恋 黄宗江生性不是一个安静的人,就像他无数次的出走一样。你若和他谈话,必须全神贯注,否则,弄来弄去,很快便会找不着北了。因此,他做的事情,也往往出人意料,却又入情入理。 老伴去世三年后,黄宗江现在又收获了一份”既不保密也不张扬”的黄昏恋。”我们初次相见是在抗美援朝,她当时在一个文工团,才12岁。‘文革’的时候,她被关在周口店北京人的山洞里,自杀两次没死成。后来成为我老伴的学生又同事。她到加拿大17年了,想回国和我一起生活。怎么都可以,反正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的。” 卖艺黄家 黄宗江有一天坐出租车,司机忽然大发感慨:”现在的演员啊,有名有利的。过去那些老演员啊,太惨了。应该叫他们多拍点广告,多给他们点钱。”待会儿又说:”当年那个黄宗英啊,真好看。他那弟弟黄宗洛怎么那么难看啊?!他们家还有一个黄宗……黄宗江。”黄宗江追问:”这个人是跟他妹妹一样好看呢,还是跟他弟弟一样难看?”司机说没见过。黄宗江说,免费参观。 黄宗江、黄宗英、黄宗洛、加上黄宗汉兄妹四人,被称作”卖艺黄家”。黄家兄妹四人,各个都有名气。 40年代,黄宗江在上海已经崭露头角。”黄宗英那时候辍学了。我说你来上海吧,管个服装什么的。后来剧组有个女同志结婚,她上去替了她出演剧中一角,还真行。”黄宗英走上了演艺舞台,《甜姐儿》、《鸳鸯剑》、《楚霸王》……一部接一部地出演。1947年,她和著名演员赵丹合作出演了《幸福狂想曲》,从此两个人相互扶持走过了30多年。真正为黄宗英带来盛名的,还是她的报告文学。当年发表在《人民日报》的《特别的姑娘》和《小丫扛大旗》,使黄宗英的声名一时大震。 黄宗洛,就是《茶馆》里的那个松二爷。”小时候我拨弄他们一块演戏,黄宗洛最笨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以后能演戏。他到现在说话都说不清楚。笨嘴笨舌的,一上台就忘词,小时候还尿过台。”但兄弟姐妹几个,就黄宗洛一直坚守在舞台屏幕上。 黄宗汉呢,可归于文化实业家。按照大哥黄宗江的话说,黄宗汉是”没怎么得着机会演戏,解放时是地下党员,十几岁就当上宣武区宣传部副部长。一辈子做个’九品文官’,’学而优则仕’,却接着来了个‘仕而忧则学’,最后念成了博士。”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黄氏四兄妹几十年的经历恰恰应验了这句话。 多才好吃黄宗江 采访黄宗江的时候,虽然老人的声音依旧如雷贯耳,但真的老了。回首前事,环顾左右,心中不免百感交集。黄宗江说:“我的女朋友说,现在国宝都快死绝了,你就提升为活宝了。又说,嫁给你太费劲了,成天有人找你。我说原来没那么多人找我。” 黄宗江提及他早年的失恋,好像也是快活的际遇。他也告诉我:“我是一个爱情至上主义者。爱情如果不至上,那就至下了。我认为爱情应该是绿色的、红色的、粉红色的,不是灰色的。” 黄苗子(著名书画家) 我们是有着半个多世纪交往的老朋友了,他是一个天分很高的演员,当年在重庆他演《戏剧春秋》真是演绝了,夏衍和洪深非常欣赏他。我是在演出的后台和他认识的。他们黄氏家族都是天才,他的“卖艺黄家”几兄妹非常难得,他们都有类似的基因、兴趣、以及家庭和社会的教育。一方面搞戏剧,一方面还非常能写。宗江那个年代的人才很多,石挥、蓝马等等,很多非常有成就的很年轻就去世了。希望宗江能够一直这样,永葆青春。 丹娣(黄宗江之女) 有人问我爸爸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我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好吃。”不错,好吃是爸爸的一大特点,并且爸爸对吃确实颇有研究。 在吃学上,爸爸讲究要有艺术性,达到色香味俱全。什么样的菜,用什么样的盘子盛,都要精心设计。尤其是请客,研究菜谱,那是爸爸最大的乐趣。他能像平时写作时一样蹲在椅子上,嘴里抽着烟,思考再三,才向大家宣读拟好的菜单。如果这顿饭达到了他预期的标准,酒足饭饱之后,爸爸就会眯起眼睛来得意上好一阵子。但经常是达不到标准。每到这时,爸爸就会捶胸顿足地哀叹他“艺术的统一”被破坏了,同时还要惋惜这整桌精心设计的佳肴都因此而失了色。妈妈在一旁则柔声细语地来一句:“什么大惊小怪的,怎么不能吃啊?”爸爸长叹一口气:“可这是艺术啊!” 爸爸这个人以食会友、以艺会友、以戏会友、以文会友、更以心会友……愿爸爸永葆旺盛之精力,在吃学、戏剧学、戏曲学、影视学以及各类学术上达到更高的美学成就。 本报记者 赵倩 相关专题:时代人物周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