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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约翰大学校友的老歌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27日15:58 新民周刊
圣约翰大学校友的老歌

老花眼已看不大清五线谱了,但手上的感觉还是很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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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约翰大学校友的老歌

老太太们练唱的态度非常认真


  老歌,总被抹上一笔美丽的忧伤,并浸润着深深的思恋,通过节律的回旋起伏,将往昔的温馨场景慢慢显影。而“约友”(圣约翰大学校友)吟唱的老歌,又因为沉淀着岁月的记忆碎片,散发出窖藏美酒的阵阵醇香。

  “故乡人今如何”

  窗外疏朗的梧桐树枝钻出了嫩黄色的芽叶,淡薄的阳光打在飘动的窗帘上。年逾七旬的胡晶瑶老太太身材娇小,一头银发,却手脚轻捷地将十几把椅子搬到客厅里,排成一圈。钢琴盖打开后,她又从琴凳下面取出一本卷了角的五线谱,压一压搁好。保姆烧开了水,纸杯和茶叶也准备好了。胡老师瞄了一眼座钟,时针向9点靠近,上海复兴中路沿街面的这幢普通楼房此刻显得格外安静。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五,胡老师都要在家里等待“约友”(这是圣约翰校友对自己的简称)的光临。胡老师的家是音乐学院的宿舍,在上海市中心,交通方便,于是成了活动据点。再说她的家虽然老了些,又住着六个人,但还算宽敞,小规格的四室一厅,二楼,老人们上楼不至于太慌张。

  唱歌的约友们陆续来了,腋下夹一本谱子,很高兴地招呼着,嘘寒问暖中嵌着一两个英语单词。一个月不见,有时会感到睽违很久。

  这天是这样安排的,上午混声合唱训练,完了男士回家,女士走到淮海路沧浪亭吃一碗面,下午接着练女声小组唱。这天,混声组的指挥有事没来,他们便把大合唱指挥、校友会副主席唐云祥老师拖来了。

  胡晶瑶老师在琴凳上坐定,指挥举起了右手。琴声如诉,歌声响起,两声部,然后是四声部。那是一首英文老歌,非常经典的《Heart Divine》,译成中文是:“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甚蓝,风甚凉,乡愁阵阵来,故乡人今如何,常念念不忘……”

  惆怅、伤感、酸涩、甜蜜、期盼……一首旋律舒缓的短歌里竟容纳了海外华人的无限情感,寄托了对祖国和亲人的怀念。这样的老歌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与李叔同的《送别》、刘半农的《教我如何不想她》等一样,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情感诉求和精神符号。

  两个红色“歌友”

  胡老师的眼睛不行,看不清五线谱,手指在琴键上摸索着,倒也能准确地送出音符。她是圣约翰教育系1948级学生,在学校是活跃分子,也是圣约翰音乐协会的成员,课余唱唱英文歌曲。她对记者回忆:“当时,圣约翰有不少学生协会,比如体育、政治、舞蹈、宗教,你也一定知道,约大是教会学校,由美国圣公会办的,在美国注册,有些系的毕业文凭在美国是被承认的。校园内还有一座小教堂,上午每两课之间有一段时间做祷告,学校里还有好几个唱诗班。是的,当时上私立学校都是富家子弟,学费很贵,那时大约每学期90多元吧,平民家庭肯定付不起。”张爱玲当年也想进圣约翰,但一直为学费发愁。

  不久胡晶瑶受进步思想影响,参加了地下党的外围组织,除了在平民中开展义务教育外,还经常到八仙桥的青年会参加上海进步学生的合唱团活动,在内战正炽的时候高唱《黄河大合唱》。毕业后她在育才中学教音乐,1951年,由新四军新安旅行团脱胎而来的新旅歌舞团要扩大队伍,胡晶瑶就报名进去了,并担任钢琴演奏员。后来,这个歌舞团就成了华东艺术剧院,再后来就是上海歌剧院。她在那里一直工作到1982年退休。

  唐云祥是约大建筑系学生,1948年参加地下党外围组织活动,后来学校的地下党骨干暴露,他就回到校内活动,成为地下党在工学院的大队长,发展新青联成员。他从约大附中时就参加上海最大的合唱团了,“我当时是闭着眼睛唱《圣母颂》,怀着憧憬唱《山那边有个好地方》。又到街上散发传单、油印小报,参加游行、集会。刚解放时,热血青年特别兴奋,有时一星期内我要指挥7所中学的合唱团,后来才知道合唱团里有几个地下党。”他说。

  毕业后,唐云祥作为当时严重匮乏的政治教师留校工作,并任党支部副书记。约大在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时被打散了,文科全并入华东师大,理科也“分”给了复旦和同济等,这所在1879年由美国圣公会上海主教施约瑟创办的学校寿终正寝,在今天的华东政法学院里还有几幢红砖的老建筑见证着这段历史。唐云祥于是到同济大学参与组建建筑系,1958年任同济大学民用建筑设计院副院长,直到离休。

  保持人生的底色

  胡晶瑶因为有“外围组织”和“新安”这样一段经历,建国后倒也平安无事。唐云祥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党员干部,除了在反右和十年动乱时受到一点冲击,倒也平平安安过来了。但约大的许多校友就没这么幸运了,唐云祥老师向记者回顾说:“约大的学生大多出身于有钱人家,学校又是美国教会办的,它被说成‘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桥头堡’,学生当然成了‘帝国主义的孝子贤孙’,有些学生被怀疑是里通外国的特务,更多的则成了‘寄生虫’,尽管校友们在建国后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夹起尾巴做人,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在同济建筑系里有不少约大校友,有些还是50年代初冲破重重阻挠回来报效祖国的,但他们平时风度翩翩,衣着光鲜,有时候三五知己到小饭店吃一顿,因为学术上的分歧和对系里的领导不满而发发牢骚,这些后来都被当作“材料”遭到审查,还当作反革命小集团来追查,受到很大伤害。

  “事实上,约大和上海其他大学一样,也有闪亮的记忆。比如五卅时,学校和教师支持工人,却遭到美国校长老卜特的无理干扰,于是19名中国教师和500多名学生毅然离开约大,另起炉灶办了光华大学。还有10名应届毕业生也拒绝文凭。”唐云祥老师向记者回忆。“多年来,我们没有忘记约大的校训:追求光明真理,报效国家。这是我们中国师生的高度认同,而不是美国校长的观念。”

  十年动乱结束后,留在上海的约友们开始走动,但不过分几个小圈子,喝喝咖啡和英式红茶,吃两片吐司,用英语聊聊过去的轶闻趣事,他们中有老工程师、老教师、老职员、老翻译、老会计师,有的在家赋闲,有的则被人请去发挥余热,约友英语一流,倘若做家教的话,带出来的孩子考托福总能搏到高分。

  由于资格老,学生家庭多与海外有联系,约友就遍布全世界。但躲过一劫又一劫的上海约友除了喝咖啡,还想做点什么,于是在1984年,上海的圣约翰校友会成立了。“在上海以外,约大校友会早就有了”,胡老师说,“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台湾、香港、深圳等地都有,上海约友最集中,没有理由不建校友会。”

  校友会成立后,约友们根据自己的兴趣成立了花艺、桥牌、网球、摄影、舞蹈及英语等几个小组。合唱团是1985年成立的,参加的约友热情高涨,还有过几次公开的演出活动,后来又从合唱团中分离出二三十个声乐基础较好的约友,组建了混声组和女声组,每月活动一两次。约友们非常珍视聚会,有的从浦东或莘庄赶来,有的行动不便,还让老伴护送,有的因病来不了,老约友们还会去一个电话问候。歌声维系了约友们半个世纪的感情。

  老歌的世纪共振

  “我愿意回故乡,再寻旧生活,同亲友聚一堂,重享从前乐……”

  老人们在唐老师的指挥下,极认真地排练着,在一些声部、节奏及英语的发音习惯上提一些看法。男声厚实,有磁性,女声犹如少女一般鲜亮,高声部很轻松地一拉就到位了。阳光照亮了一簇簇白发,照亮了他们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有个别老约友来晚了,就在门外等着,直到室内唱完了一首歌才按门铃。进门就说:“唱得好听,我听得着迷了。”一屋子约友大笑,这是一个充满关爱和老上海情调,又不乏幽默的团体。那些老人,举止间的那种气质,并没有因为岁月的磨洗而丧失殆尽。风雨人生,社会角色的不断变换,使每个老人都成了一个传奇,但他们又坚守着自己的底色。

  弹钢琴的一位约友来了,胡晶瑶老师如释重负地让位,找回自己练唱的角色。她对记者说:“虽然不少约友在建国后的历次运动中受了些屈辱,但聚在一起大家都竭力回避过去的不愉快,毕竟我们都老了,最小的约友也有七十好几了,余年不多了,为什么还老想着不愉快的事呢?关键是现在的日子要开心点。”

  有一位约友患了癌症,但看上去精神极好,她的声音脆亮,笑脸像一朵向日葵。每次练唱,总有个别约友因病不能来,大家事后会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上世纪90年代初,上海的约大校友会与外省及境外的几个校友会取得了联系,并建立了每四年举行一次联谊会的机制,首届世界圣约翰校友联谊会在香港召开,1992年、1997年在上海再聚首,海内外约友1700多人汇聚在上海展览中心大会堂。唐云祥说:“约友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但半个世纪的天涯阻隔,彼此会有价值观、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比如有些海外校友是虔诚的基督徒,有些对国内情况的了解还停留在20多年前,但我们总能从民族利益出发找到共同点,那就是爱国。所以当校友们聊到兴起,一人哼起老歌,大家马上站起来呼应,那歌声,就跟当年一样响亮。”

  在歌声中慢慢变老的人其实永远年轻。这些相濡以沫的老约友,内心永远激荡着青春的浪花。他们乐观,宽容,知足,友爱,是幸福指数最高的人,在他们身上体现了可贵的上海精神。他们的歌声,才是从心底发出的。撰稿/沈嘉禄(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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