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人物周报：海岩和琼瑶一样老去

　　从1987年的《便衣警察》开始，到《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永不瞑目》、《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玉观音》、《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平淡生活》……海岩的作品不断被拍成电视剧，掀起一次又一次收视热潮。继琼瑶之后，海岩凭他的聪明与执着，影响了中国电视剧发展的格局，创造了“海岩剧”这个响当当的品牌。

　　“琼瑶大妈”和“琼瑶大叔”的发家

　　说到海岩，不能不先提琼瑶。

　　作为言情的鼻祖，琼瑶的作品影响过几代人，近60部小说的成绩，写就了她在通俗文学界的地位，也让无数痴男怨女为之唏嘘落泪。

　　琼瑶的出名，与老公平鑫涛以及他的《皇冠》杂志分不开。1954年，平鑫涛白手兴家，和几个朋友一起创办了《皇冠》杂志，但一直惨淡经营，直到琼瑶将《窗外》寄给平鑫涛的时候，《皇冠》仍然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型文学刊物。平鑫涛拿到《窗外》，连续三个晚上不眠不休，读完后拍案叫绝。1963年7月《皇冠》上全文发表了琼瑶的这部小说，杂志被一抢而空。两个月后，《窗外》的单行本发行，小说火了，杂志也火了，两个人也日久生情走到一起。

　　60年代末，台湾电影界开始关注琼瑶现象，纷纷向琼瑶购得小说的电影改编版权。1966年，琼瑶第一部小说改编的电影《几度夕阳红》问世，这就是早期琼瑶二厅式(餐厅加客厅)电影的开始。到了70年代，琼瑶和平鑫涛有了相当的资本积累，想到别人可以买走她的小说赚到大钱，为何不能自己组建公司将这些小说拍成电影？1968年，夫妻俩组建火鸟影业公司，由于琼瑶的完美主义，只拍了《月满西楼》和《幸运草》两部电影公司就被迫关闭。

　　1976年，琼瑶和平鑫涛组建巨星公司，签下了林青霞、秦汉和秦祥林，第一部拍摄的电影是《我是一片云》，引起轰动，二秦一林从此被奉为文艺片的翘楚，连主唱主题歌和插曲的凤飞飞，也跃登唱片界首席。从此，琼瑶的造星功能被发挥到极致。

　　后来为了帮朋友，琼瑶写了第一个电视剧本《牵情》，与电视剧结了缘。从1985年开始，夫妻联袂打造的电视剧《几度夕阳红》、《烟雨蒙蒙》、《庭院深深》等都创下了很高的收视率，而其中的《庭院深深》可以说是琼瑶当年的巅峰之作，在台湾的收视甚至超过六成，刘雪华饰演的章含烟、秦汉饰演的柏霈文都是当时大家讨论的对象。

　　“琼瑶剧”能在内地叫响，跟湖南电视密不可分。据与琼瑶合作了多次的李平导演介绍，“1989年琼瑶回家乡湖南衡阳探亲，成就了湖南方面与琼瑶的电视剧创作的合作，两年间与湖南华夏影视合作完成了《六个梦》系列六部剧，尤其是1990年的《婉君》反响非常大。《六个梦》中的《哑妻》、《雪珂》、《青青河边草》我都是摄影，1997年合拍《苍天有泪》时，她还请我做导演。”

　　1998年，琼瑶剧《还珠格格》播出时造成极大的轰动，其制作人、现任湖南电视台副台长刘向群介绍，这部剧在全国达到了50%的收视率，创下了一个奇迹，有的地方竟然连续重播了七八遍，收视率依然名列前茅，连戏中的丫环也凭着热效应成为一线演员。随着《还珠》系列的推出，“琼瑶剧”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巅峰时刻。

　　至今，琼瑶小说改编的影视剧已经超百部，捧红的明星有几十人，琼瑶旗下有三家影视公司：台湾可人传播、怡人传播、上海仲杰传播，琼瑶正在努力延续她的辉煌和无人企及的造星神话。

　　海岩也因其笔下深刻而热烈的言情和极强的造星能力，得以与琼瑶相提并论，甚至被戏称为“琼瑶大叔”。跟琼瑶背后有平鑫涛不同，海岩没有夫妻店可开，他的发家显得有些偶然。1954年生于北京的他，1969年当过兵，1974年复员进了北京市公安局，期间搞过治安，做过预审，在劳改局管过犯人，当过政治保卫干部，还做过半年交通民警。进了机关后，天天看报刊、杂志的海岩觉得当时警察题材的小说和影视剧写得太假，于是自己动笔写起了小说。第一部小说《便衣警察》发表后好评如潮，于是海岩又写了剧本，把《便衣警察》拍成了电视剧。《便衣警察》播出后人人争睹，几乎囊括了当年所有电视剧奖项。

　　《便衣警察》之后，海岩仍然老实本分当他的警察，而且一直走到仕途的上升通道中，没时间再搞其他创作。1993年，海岩受人之托写了个4集的走私案子，这就是后来的《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小说写完后，引来了姜文、冯小刚、古榕、夏刚、米家山一大帮名导演，同时也引起了当时一家在业界已颇有斩获的民营广告公司——海润广告的注意。现在已是海润影视制作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的刘燕铭说：“公安部的一个朋友介绍说海岩写了一篇新东西，我们见了面，因为我也是学文学的，比较能聊到一块儿，而且我很喜欢他的作品，他的作品抓住了很多年轻人的心，很吸引人，正好那时候我想往这方面发展，与其东拍一个、西拍一个，不如塑造一个好品牌，我觉得拍他的作品会很有市场，于是开始考虑合作。”

　　为了打造“海岩品牌”，海润在《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上投资了1000多万元，“当时，一部电视剧投资这么大非常罕见，而且完全不用明星，风险可想而知，但既然这么做了，就是要把它做成海润的品牌。”刘燕铭说。

　　当时，《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的导演在冯小刚和赵宝刚之间徘徊，刘燕铭表现出了自己的魄力，“当时赵宝刚名气并不大，但他在《过把瘾》、《东边日出西边雨》里的风格表明他是位很有潜质的导演，所以就用了他。”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一炮而红后，海岩的作品更火了。海岩说，很多人找他，都想要他的作品。在这种形势下，2000年，海润与海岩签下合同，保证海润有海岩作品的首选权，海岩写的东西都能拍，这样海岩也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海润影视的股东，直接参与到电视剧的制作中。

　　尔后，刘燕铭与海岩合作了《永不瞑目》、《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玉观音》、《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平淡生活》、《深牢大狱》等剧，成就了“海岩剧”的辉煌。刘燕铭、海岩、赵宝刚(执导了《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永不瞑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三部海岩剧)也作为海岩剧的缔造者，构成了稳定的“铁三角”。赵宝刚也因为执导海岩剧而名声在外，他说：“海岩剧给了大家一个好的平台和机会，海岩剧成就了明星，也成就了我。”

　　海岩剧红火的背后

　　“海岩剧”的崛起形成了独特的海岩现象，吸引了很多人去探寻背后的原因。

　　中国传媒大学北广剧评工作室策划总监范周教授从事了很长时间的海岩剧研究，他认为海岩的成功，在于他把中国电视剧和观众的电视消费习惯，做了比较科学的梳理，不管是讲故事的形式，还是涉案的剧情，在情节上都有新的变化，他的东西大家愿意接受。

　　在中国电视剧发展的近二十年，和海岩一块成长的作家，都同时代一起老去了。海岩能长盛不衰，关键是他很注意看电视的不同层次人的语言表达方式，另外，他非常关注二三十岁人的欣赏习惯，这是海岩剧的主流收视人群。对于青春偶像派的东西，二十年前的作家能写得出来吗？但在海岩笔下还是非常流畅，80后这些人的所思、所想、所感，他非常了解，这也是他电视剧成功的主要原因。

　　特别是他以青春偶像带动涉案剧的发展，比较好地把握了现实主义题材，一些重大事件、人物的命运和艺术表现手法之间的关系，很多作家要么把主题表现得非常宏大、非常深刻，但艺术上很粗糙；还有的艺术上很精致，出来的东西又跟这个社会相隔很远。海岩剧很简单，就是讲故事，一环扣一环，再加上用非常靓丽的时代人物表现这个故事，把主题思想和内容形式结合得非常完美。

　　为什么那么多作家，只有海岩作品改编的电视剧能火，范周认为，“一般的作家作品出来后交给制片方，他的前端生产就结束了，如果能遇到一个好的生产企业，他的创作就能比较完整地表现出来，遇到不好的，很容易变味。海岩早期几部作品是这种关系，到了中期，他和制片方合作，不卖本子，而是用本子投资，参与演员的筛选和整部剧的制作，包括后期的宣传，这是他不同于一般电视剧作家的方面，把创作跟市场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

　　电视制作人、《平淡生活》制片主任刘丽莎认为，海岩剧跟琼瑶剧有异曲同工之妙，说白了就是偶像剧，只不过琼瑶说的都是二三十年代的故事，离现在比较远，海岩说的是现在的事，更接近年轻人的心理，容易产生共鸣。海岩剧最大的特点就是煽情，但凡能火的剧都跟煽情有关。海岩是个煽情高手，他的故事能凝聚所有人的口味，能把人的心和情牵着走。“言情＋涉案”是海岩剧的主要模式，现在涉案剧不让播，但破案的戏又非常受欢迎，海岩的每部戏里都带着案件，又有情感，所以特别能吸引人。很多人都想仿效海岩这种模式，为什么没写出他的味来，我觉得跟海岩的经历有关，别人写案件的水平没有他高。

　　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彭吉象认为，海岩之所以在“言情＋涉案”这条路上走得比较成功，在于他把这个模式进行得比较彻底，而且能够打动观众的心理。他写言情，写得比较到位，而且是真实的情感，现在有些电视剧假得不得了，肯定不能感动观众。琼瑶的言情主要是少男少女的爱情，比较纯，海岩的言情是放在社会背景下，男女主人公的情感都是发生在错综复杂的社会矛盾中，比如《永不瞑目》、《玉观音》，更贴近生活，也更吸引人。

　　中央电视台广告部策略研究组组长佘贤林也说：“海岩把人的情感写得非常深刻，刺得人特别痛，在案件面前，在大是大非面前，观众感觉更刺激。”

　　比海岩名气大的作家很多，改编成电视剧后反响比他大的却很少，刘丽莎认为原因在于海岩剧得到了市场的认可。“作家名气再大，电视剧得不到认可也没戏，比如《尘埃落定》，得过茅盾文学奖，拍成电视剧后效果不佳，阿来形不成品牌；比如阎连科，得过两届茅盾文学奖，好几部作品拍成了电视剧，也没有形成品牌。在市场上，得到了认可就是好的。”

　　刘丽莎强调，品牌需要很好的团队去塑造和维护，比如石钟山的《激情燃烧的岁月》，多火啊，但后面的几个都没有这么好的反响。得不到很好的维持，品牌很快就没有了，海岩剧的成功，跟后面的强大团队有关系，投资、包装、发行都形成了体系，海润有资金、运作的优势，海岩有小说市场的优势，相互互补。

　　海岩剧老去？

　　目前，海岩的《平淡生活》还在全国陆续播出，但跟《玉观音》等剧相比，市场反响平平，甚至招来“海岩怎么平淡了”的质疑。有评论认为，海岩剧正在走下坡路，跟琼瑶继《还珠格格》后沉寂一样，海岩剧也如琼瑶剧般老去。

　　对海岩剧的衰落，赵宝刚不以为然，他说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有失败。《玉观音》、《平淡生活》导演丁黑说海岩剧确实有局限，“他剧本中人物年龄都偏小，在二十岁左右，按照这年龄段去选演员，多数都是新人，没有太多的艺术实践，而演艺这个行当需要有积累和经验，新人因为没有经验，又没有太多的生活积累，要演这些比较复杂的人物，多多少少会有缺憾，不管怎么努力，顶多只是使缺憾减少到最低程度。”

　　范周认为，海岩剧品牌魅力的减弱，有客观的因素。“进入读图时代以后，人们的阅读和收视习惯发生了严重分流，尤其是网络技术的发展，相当一批知识精英从电视机前挪到了电脑前。电视剧的发展和电视技术是紧密结合的，海岩、琼瑶要创新，一定要认真研究新技术的发展。谁能把这道题答得很完美，谁就可能重新崛起，如果不及格，就会被淘汰。”

　　彭吉象认为，尽管海岩现在走出了“言情＋涉案”的路子，但依然疏于创新。艺术要想不断进步，一是要超越前人，二是要超越同时代的人，最难的是超越自己。老是这样重复，观众看多了也会产生审美疲劳。

　　据悉，海岩与海润分手后，除了与世纪英雄合作建立海岩工作室外，还自己开了一家叫“火树银花”的公司。但从目前的运营情况看，包装、发行都没有跟上来。因此除了剧本，海岩面前又多了一道难题——怎样维护“海岩剧”这个品牌。

　　“后海岩”时代谁领风骚

　　从1958年中国第一部电视剧《一口菜饼子》诞生，近五十年内，电视剧得到了很大发展，尤其是1990年后的15年，电视剧市场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改变，琼瑶剧、金庸剧、海岩剧等品牌的崛起，涉案剧、反腐剧、历史剧、偶像剧等门类的出现，电视剧产业似乎前景光明，但问题依然不少。

　　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彭吉象说最大的问题就是精品太少，次品太多。“现在每年生产一万两千部集的电视剧，我个人的看法是，只有10%到15%是好的，70%左右中不溜秋，其余是废品、文化垃圾。其次是电视剧一哄而上，要拍涉案剧大家都拍，涉案剧现在不让播了，都去拍古装戏，没有突破；第三，有的电视剧太拖拉，以前是二十集，现在越拍越长，三四十集是常事，拼命往里掺水，因为一集片子只有三分钟的贴片广告，二十集只有六十分钟，四十集就能翻一倍，这样图了眼前利益，却败坏了长远利益，太拖拉了谁还会看？第四，电视剧相互克隆，你弄一个什么，我也弄个什么样的，甚至同一个题材几个人拍，自然会影响质量。”

　　未来电视剧的流行趋势，专家分析，情感剧依然是主流。彭吉象说，“因为涉案剧在黄金档不让播了，我觉得近期内言情剧还会继续走红，甚至会出现新的心理探索的剧种，比如《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比普通的剧种要深刻得多。”

　　中央电视台广告部策略研究组组长佘贤林也认为，感情描绘比较深的戏依然会受欢迎，比如央视最近播的《民工》，结合社会的大背景，把视角转到农民工身上，这样的题材比较务实，容易受欢迎。”

　　中国传媒大学北广剧评工作室策划总监范周认为，电视剧观众分类会越来越细，由原来的主流变成分流，大众变成分众，过去那种电视剧万人空巷的局面永远不会再有。因为人们的审美观念、情趣已经很多样了，春节晚会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为什么收视越来越差，不是晚会质量差了，是我们的欣赏途径、形式、标准发生了变化，加上人们可以接受的形式多了，可以看光盘、影视带，网络电视、手机电视，传统意义的电视观众将会被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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