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蛮的湖南画家张方白：一座激情的火山

　　杨卫

　　我听说张方白的名字很早，记得还是八十年代我正考学那会，好像是我的一个同乡考生告诉我的。我现在已经想不起那个考生是谁了，但记得他跟我说张方白时的样子，神秘兮兮地，似乎很有些得意：“知道吗，咱们有个湖南老乡在中央美院四画室呢，叫张方白……”

　　那时的中央美院不像现在，于经济利益的驱动下满世界扩招学生，那时的中央美院每年向全国招生顶多也就那么几十个人，尤其是对于充满现代实验氛围的四画室，能够考上，无异于像过去金榜题名，简直要把全国各地那些徘徊在院墙外的美术考生们给羡慕死。所以，当我第一次听说张方白的名字后，就深深地记住了他，并一度把他视为我心慕手追的对象，挂在了我在湘水楚地求学生涯的仰望高处。

　　认识张方白是在“圆明园画家村”。九十年代初我到圆明园流浪，而他已去了南方教学，印象中记得好像是他带学生到北京来考察，顺便造访了他过去的这块根据地。

　　说到此处，有一个细节必须要提及，那就是张方白从美院毕业以后曾作为“圆明园画家村”最早的“村民”之一在圆明园逗留过，只是等我到圆明园的时候，他已经抽身走了。但张方白似乎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人走，心却向往着自由。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张方白，他个子不高，但很沉稳，眼睛不大，露出镇定的光。

　　我们的聊天自然会扯到老乡关系这一层，话匣子一开，收不住，免不了就要端杯。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张方白请我们喝酒时的情形，虽然他不胜酒力，但也许是因为和我有着老乡这一层关系，他却摆出了一副完全豁出去的姿态。我由此而认定，张方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后来张方白从南方调到了天津美院任教，因为距离缩短，我们时常有机会在各种艺术展示活动上碰到，而每次见面，张方白都领着天津美院的一大帮同仁，给人的印象很像是一个出征的将军。据说，张方白到天津后，天津美院的气氛活跃了不少。我由此想到“事在人为”四个字，一个地方的空气沉闷，不是因为没有人，而往往是因为没有能人。张方白不愧为湖南佬，走到哪里，哪里就能聚集起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世事无常，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转机。我本以为对于张方白这颗星星，我是只能有机会远观，而不会有机会近处的，却不曾想他会最终调回北京，并带着浑身的热火燃烧到我身边。这也真像是一个轮回，借用《圣经》里的一句话：那落在后面的人正走在最前面。对于我和张方白，也许注定了走不出我们共同的缘。

　　回到张方白的画，我觉得很像他这个人，深沉、浑朴、醇厚，有一股向内喷薄的激情。我很喜欢他的画，在他的画面前，我常常有一种被吃掉的感觉。张方白不属于那种风格多变的艺术家，而喜欢照着自己认同的方向一路走到黑。虽然这些年他的生活非常起伏，波动的频率异常之高，但他的画面却很坚定，透着一股持续性的力量。有人说张方白的画不太入流，但在我看来，流也有浅有深，又有谁能保证那淌在地壳下的潜流不会某天突然涌出地表，造成火山喷发的壮美景象呢?!

　　我相信张方白是一座激情的火山。

　　张方白跟我聊天时，最喜欢谈到黄宾虹等一些民国时期活跃的中国画家，他说：“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在门户开放后朝往传统的方向拧了一把，所以，才使我们回眸这段开放的历史，还能从沿途找到一些高耸的风景，而我们今天的艺术家却太缺乏这种叫劲的能力了……”看着张方白说这番话时固执的神情，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湖南人专用的词——“霸蛮”。由此，我也似乎明白了近代以来为什么革命之火会燃起在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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