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足造星教练汪洁：有梦越挫越勇

　　本报记者 许敏

　　第一眼见到汪洁，以为认错了人。大圆脸小平头，身材不高并且略有些发福，腋下夹一只真皮老板包，名牌T恤的领口还隐约露出条粗金链子。让人很难把他跟那个带出多名国家级球员的中学女足教练划上等号。

　　4月26日，在江苏省江阴市第二中学校园里，汪洁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半小时。他揩着满头的汗连连道歉：“对不起，昨晚庆功宴喝高了，今天就睡过头。”前一天，他刚率领他的球队从丹麦凯旋归来，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在丹麦举行的第三届世界中学生足球锦标赛上，江阴二中女足夺得亚军。

　　由一所县级市的普通中学组队，代表国家出战世界级体育赛事，这在江苏省、甚至全国都是绝无仅有的，赛前教育部预定指标是进前八。这个世界亚军出人意料，背后功臣就是江阴二中女足教练汪洁。

　　有梦越挫越勇

　　现年48岁的汪洁从小就极具体育天分，尤其擅长球类运动。他15岁就加入足球成年队，代表江阴出去参赛，凭着球场上的突出表现，引起了当时省专业队的注意，但最后因为身高因素搁浅了。高中毕业赶上下乡插队，1977年恢复高考，全县体育类考生三百多人，仅三人被本科院校录取，汪洁就是其中之一。大学四年，他一直担任校足球队队长，“各方面基本功都很扎实，特别受老师喜爱”。1982年毕业时，老师想让他留校，但江阴体委主任特地赶到学校要人，坚持要汪洁回江阴体委当专业教练。

　　去体委报道的前一天，汪洁突然接到通知，被分去县一中(现市二中)任教。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当时某领导的儿子也要到体委当教练。这件事对汪洁打击很大，但也激起了他的斗志，“下决心要争口气把事业干好。到一中后，我带的男足队当年就获得省季军，这是当时江阴最好的成绩。然后我转带女足，第二年就拿到江阴足球的第一个省冠军。”

　　两场胜仗奠定了汪洁的专业地位，他更投入全部精力在球队训练中，就连结婚的事都差点被耽误。1984年春节，结婚前汪洁正带队出去比赛，家里的婚礼准备工作都托给朋友们打理，直到婚礼前两天才赶回家。1987年汪洁被评为“体育传统项目全国优秀教师”，之后他被指派为无锡市女足队教练，带了一批与孙雯同龄的女队员。正当他踌躇满志，1989年无锡市突然取消女足项目，解散队员时，汪洁忍不住流泪了，“作为教练我愧对这些学生，辛苦训练了两年，什么也没有就把人家赶回去。”这件事又给了汪洁一次重击，心灰意冷的他办理了停薪留职，下海做起物资流通生意。

　　“虽然做生意挣了不少钱，但心里始终放不下钟爱的足球”，五年后汪洁又回到学校。在他的多方争取下，学校批准成立女足队。汪洁立马着手挑选队员，“这些孩子大多来自乡下小学，平均年龄11岁，都是白纸一张，没有任何基础。”经过身高、速度、爆发力和动作协调性等层层筛选挑出三十多个，再经过试训又淘汰了一些，最后留下二十名队员。1999年3月8号江阴市第二中学女子足球队正式组队。

　　球队成立之初训练条件很简陋，一块3500平米的泥质训练场，几十只训练用球，十几个队员挤在三间集体宿舍。但汪洁充满信心，“这批队员身体素质较好，可塑性强，假以时日，定能有一番作为。”但当时周围根本没人把这当回事。“在学校，人们总是把体育归为学习的‘小三门’，不予重视。那时，我搞这支球队几乎是名不正言不顺。”为此，汪洁几次跟学校领导发生争执，“我一直坚持，体育是不可忽视的。企业发展给升国旗吗？考试成绩第一给升国旗吗？只有体育赛事拿了冠军，才能在全世界的注目中升国旗奏国歌。”

　　带刺的铿锵玫瑰

　　要搞就要搞出名堂，好强的汪洁全身心投入球队训练。无论冬寒夏暑，每天早上6点，他准时赶到学校带队员出操。下午训练结束后，他还要准备第二天的训练计划，直到天黑才回家。球队助理教练顾亚华说：“每天汪教练是我们学校来得最早的人，为这支球队付出了不知多少心血。”

　　汪洁对训练要求极严格，每个技术动作都抓得很细，有时队员对动作要领掌握不够，他就一遍遍亲自做示范。2001年夏天，他在一次训练示范中不慎受伤，腰脊椎错位，被送往医院动手术取掉了一节椎骨。妻子心疼地埋怨他工作不要命，他说：“总不能只让队员干而自己偷懒吧。要苦，就得大家一起苦。不吃苦，哪能出成绩呢？”为此，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 “拼命三郎”。

　　辛苦很快有了回报，球队从成立当年就开始出成绩。除每年省级比赛中获得佳绩外，在全国也开始斩露头角：第18届全国贝贝杯足球赛季军、2001年全国女子中学生足球联赛冠军、全国第8届中学生运动会女足亚军和2004年全国中学生邀请赛第四名。

　　2001年江苏省集训队组建，通过各项评估测试，江阴二中女足有六名队员被选中。第二年，中国足协在秦皇岛举办女足夏令营，全国共选出八十多名少年球员参加，并评选出11名“奥运玫瑰之星”，作为2008年奥运会重点培养对象，其中有两名都是来自汪洁的球队——翁新芝和翁晓洁。

　　提起这两个得意弟子，汪洁如数家珍：“翁晓洁是我最喜爱的队员，她技术全面，虽然是守门员，但同样具备踢球技术。她反应机敏，对球位置感很好。而且能吃苦、心理稳定、基本功也好；翁新芝最初踢前锋，与同龄人相比，她具备高人一等的体能素质，并有着超出常人的足球天赋。去省队后，因为她的速度力量都较好，就开始打后卫，她的特点是思路清晰、防守到位、大局观很强。”翁新芝和翁晓洁果然不负教练期望，先后入选多届国少队、国青队，引起国家女足队的重点关注。

　　2004年11月，世界青年足球锦标赛在泰国举行，国家青年队总共选派了18名队员，江阴二中女足队员就有三个：翁新芝、翁晓洁和葛洋。翁新芝作为中国女足紧缺的左后卫球员，打满了六场比赛，被亚足联官员誉为中国队的“拼命三郎”。翁晓洁虽然作为替补守门员出场，但场上表现也非常出色。这次比赛，中国队获得了亚军，为正陷入低谷的中国足球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01年至04年，二中女足先后为江苏省队输送了13名队员，其中四人多次入选国青队和国少队，成为了国家女子足球后备人才基地。

　　2004年12月，汪洁的球队实现了“江苏足球的历史性突破”——队员翁新芝、翁晓洁双双入选中国女足国家队。同时，队员葛洋、曾滢分别进入国青队和国少队。国家女足队主教练王海鸣评价说：“一座城市一所学校，能为一届国家队输送两名球员，十分罕见，也很了不起。”

　　要霸气不要窝囊

　　短短几年球队成绩如此惊人，有人质疑是否有队员超龄，汪洁的回答语出惊人，“如果你找出我的队员有一个超龄的，就送我去坐牢！”

　　个性张扬，几乎所有熟悉汪洁的人，都对他有这样的评价。江阴二中主管足球的副校长徐跃年告诉记者：“汪洁事业心很强，也很能钻研。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很有个性。对于一个老师，个性张扬并不是优点。但这样的性格对于一个足球教练来说，利大于弊。从事足球启蒙教育，条条框框不能太多。”

　　汪洁对这点毫不否认，并且声称这种张扬由来已久，当年上大学时就是校园里喇叭裤口最大的那一个。他还颇为自得，“我这个人比较有冲劲，看不惯虚假。如果没有个性也就培养不出队员了。现在中国队为什么不行？首先在场上的激情和斗志就跟老外不能比，外国球员靠的就是一股拼劲。这也跟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我们的教育就是过于传统。有个性的教育才能培养有霸气的球员，否则都是窝窝囊囊的笨蛋。”

　　“我对学生很注重个性和自我的培养，我常常对我的队员说，你如果把自己的个性、特点都放弃了，那么你永远只能是个平庸的人。”汪洁点燃一支烟，神情立马显得很享受，“我赞同快乐足球的观念，足球应该给人一种享受和快乐，所以踢球的人心态一定要好，要有自己的个性。我培养队员，教会她们技术，也教给她们思维能力，如果没有自己的思维，那么这个运动员就可能永远是平凡的。成为高水平运动员，必须要会斗智斗勇。”

　　汪洁经常告诫队员，场上的仗要靠自己去打，要自己寻找最佳方式，“我对她们说，教练的话还要用自己的头脑来分析消化。在场上，要使自己能够尽量适应教练，但也必须有自己的思考，而不只是按部就班。说实话，往往她们自己的想法和思路是正确的，作为我们教练，有时候并不是绝对的权威，应该给她们一些机会和空间来发挥自己。”

　　凭感觉行事，恐怕是一个专业教练最大的忌讳，但汪洁的个性恰恰还表现在此，“我这个人是很另类的，什么都要靠感觉，培养队员也是靠感觉。往往通过一些基本试训和测验，就能感觉出她们每个人的天赋和潜力，从而安排适合的场上位置，使她们能够发挥出来。”他解释说，“教练不能光会训练，还要具备全面的素质。我能凭感觉把这些队员带出来，靠的都是长期的积累。每个教练的眼光都是不一样的，作为我来讲，也是在不断地摸索和观察中，去发现她们每一个人的特点和最适当的位置，这个很重要。”

　　上阵父女兵

　　这次二中女足出战第3届世界中学生足球锦标赛。到丹麦后，入住的旅馆位于一个与德国相邻的小岛上，住宿条件很简陋。主办方每天安排的食物只有面包和蔬菜沙拉，队员们连日征战体能消耗大，根本就吃不饱，有时比赛都饿着肚子，只能靠巧克力和香蕉充饥。汪洁每天想尽办法出去给她们“觅食”，由于居住的宾馆比较偏僻，要步行半小时才能到超市。语言不通，他把幼儿看图识字的本事都拿了出来，凭包装上的图案选商品。付钱时还得用上哑语，手舞足蹈地给售货员比画。采购回来，他还要负责做大厨，“16个队员，就一只小锅，要做四五个小时才能把她们全部喂饱。” 汪洁笑着回忆，“还有人贪心想多吃的，我只能说，别急，等大家都吃到一点，我再给你做。”因为腰不好，汪洁至今还绑着护腰带，几个小时烹饪下来，累得浑身瘫软。

　　这样父爱般的温暖，队员们并不陌生。虽然场上汪教练非常严厉，但球场下他对这些孩子却很照顾。“平时训练辛苦了，我就征求她们的意见想吃什么，然后去买来。我能把球队搞成功，就是因为我把队员都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对待，训练时我是她们的教练，平时我们就像是父亲与孩子一样。跟这些个性十足的孩子在一起，如果你是以恩人、权威的姿态居高临下，哪个会真正听你的话？她们毕竟还都是孩子，要真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来爱护她们，她们才会更卖力地踢球。”

　　队员们对汪教练的感情也很深，许多人去了省队、国家队后，还经常跟他交流思想动态。去年11月泰国世青赛上，翁新芝膝关节受了伤，回国后先来看望汪教练，第二天汪洁就联系车子亲自把她送到南京动手术，手术结束后去北京休养前，她又专程回来探望教练。翁晓洁入选国家队后一直是替补位置，为此心情很低落，汪洁知道后经常打电话安慰鼓励。今年初，翁晓洁落选出征“阿尔加夫杯”名单后，立刻发消息给汪教练，说自己不会灰心，要更加刻苦训练。汪洁连连感叹：“这样的队员能成大器”。

　　现在，球队已经步入第六个年头，最初那批队员基本上都走出去了，除13人入选省、国家级专业队外，另有7人被推荐到苏州“韩国三星电子”女足队踢球，以球谋生。汪洁感觉很欣慰：“如果当初带队只是因为爱好，那么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的学生能出现世界级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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