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拾柴火焰高，一时间如雨后春笋般在各个大大小小的网站、论坛被强力推荐的“芙蓉JJ”，使这位来自西北农村的北京校漂成为近期网络人气最高的人物。芙蓉JJ造型夸张的照片，自信满满的表述，以及所谓“芙蓉教”教众——网民们的起哄、嘻笑、嘲讽、谩骂，构成了传媒的又一出综艺大观。这位貌不惊人语言惊人的女性，由于其个人对自我认同的认真自信与社会现实等级评价标准的错位而导致的“喜剧”效果，短短一个月内从北大清华的BBS被推向传媒狂欢庆典的祭台，成就了传媒又一出大众娱乐的闹剧。而在这一传媒事件背后
所暴露出的文化资本、符号压迫这样的问题再度以一种习焉不察的暴力呈现出来。
“生活给予我太多的磨难和伤痛/但是只要我还活着/我依然会感谢上帝/感谢他能让我继续在通往成功的大道上昂首阔步/我饱尝生与死的洗礼/虽然我负伤累累/但是我依然能在阳光中骄傲地用我挺秀优美的身姿向世界发表宣言：我很自信/因为——我很优秀！”这是芙蓉JJ博客的题头，也是典型的芙蓉话语风格。“芙蓉JJ”这一网民不无戏噱的称呼正来自于她咏叹芙蓉的一首励志诗。目前网络上流传的“芙蓉全记录”大部分来自于“芙蓉JJ”在北大清华BBS上的自述。这些自述的内容基本上是芙蓉对自己相貌、才艺的自许，屡次高考与考研未取的坎坷命运，逆境中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以及每一位女性都有的，对完美爱情及另一半的美好想象。
这些书写其实都很普通，在《知音》、《家庭》乃至《读者文摘》所刊载的文章中，类似内容的对世界与自我的认知与修辞比比皆是，那毋宁说是文化程度较低的大众对于“成功”“个人奋斗”这样的时代意识形态，以一种较为浅白直露的方式表露出来的认同与对自我的想象。对于大部分出身于普通家庭的人而言，高考无疑是改变命运最为重要的途径，它意味着社会阶层的攀升(对于农村孩子，那更是鲤鱼跳龙门式的摆脱农村户口，改变极不平等的城乡关系的可能)，而在现在大学生由于招生人数剧增而迅速贬值的情况下，名牌大学，考研又成了进入“成功人生”的更高一级的门坎。因此，芙蓉对于北大、清华的渴望一点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三次高考与三次考研的失利对于大多数经历过高考与考研失败的人来说，这绝对是难以释怀不愿碰触的伤痛，芙蓉的异于常人之处，是她以一位失败者的亲身经历将大多数人的名校情结、考研情结直接地、赤裸裸地表述出来，并且颇为不适当地，贴到了已经拿到了成功的第一块敲门砖的北大、清华学子的论坛上。
在芙蓉看来，网络无疑提供了一个欲进北大清华而不得的人亲近北大、清华的途径，然而芙蓉没有意识到的是，现实的等级体系、话语关系、权力逻辑照样可能复制到网络环境中。对于操持较高位阶的知识精英话语的北大清华学生来说，芙蓉的那套知音体修辞无疑颇为唐突与滑稽，她那一本正经的郑重姿态也许唤起了某些同情，但更多地，却令成功者们产生了啼笑皆非的感受。
事情到此也许就完了，一个北大清华的边缘人不适当地闯进了北大清华的属地，最常见的情况是，由于文化程度或者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文化资本的明显差距，跟帖廖廖而至终于自动退出论坛。然而，照片的加入，使得情况发生了变化。“为了回应网上某些人对自己的攻击，证明自己确实是一个富于内在力量与外在魅力的人，也为了让网上的人更加认识一个真实的我”，芙蓉开始贴出了她那些挺胸翘臀、摆出各种S造型凸现女性曲线的照片。也许这些拍照姿态和照片正反映了芙蓉本人真实的审美水平。当然，这一点同样没有超出时代对于女性“性感”的审美要求与意识形态鼓励。“我天生就是一个很焦点的女孩，长了一张妖媚十足的脸和一副性感万分的身材，穿着大胆张扬，个性叛逆嚣张，在各种场合都出尽风头，自然被我‘勾引’来的男人数不胜数。但我好委屈，我过于新时代的外表，总是给人带来很时尚很前卫的错觉，可又有谁能料到，我骨子里流淌着传统女性近乎所有的美德。可笑吧，我还是一个把贞洁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老封建’！”“高166cm，或许更高，体重最近一直没测，但看上去特别舒服，比较惹眼，毕竟是跳舞出身，至于长相吗，褒贬不一，贴张照片自己看吧，至少属于中上等姿色。其实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是一个很独立很个性的女孩子，从不因为自己较为出众的外表和气质而沾沾自喜，自高自大，我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内涵和修养，所以我一直努力使自己表里如一起来。”这些照片还有相应的表述犹如一枚重型炸弹，一下子点燃了北大清华学子高度的回帖热情。很难说这种热情没有包含着一种年青人的力比多精力，当然更有北大清华人的智力优越，他们一眼就发现了“名不符实”，一位自诩美丽、动人、上进的“村姑”的颟顸与莽撞，现实地位与自我想象极端的落差，一个超级可乐的笑话！他们对芙蓉JJ的照片与发言发出了高声的赞美、喝彩：贴多些，再多些！不明就里的芙蓉被这些“热情”、“善良”的大学生们鼓动着，拿出了更多更有看头的照片，写下了更多对人生对自我的抒情体感言，大学生们边看边骂边笑，简直比看星爷的电影还过瘾。在他们此起彼伏互相呼应的跟帖的导演下，“芙蓉教”诞生了！这证明了咱们北大清华的学生除了科研学术的创新能力外，在起哄方面也保持了一流大学的水准。
观看芙蓉JJ——这一由北大清华学生引领的最新网络时尚，终于被好事者从北大清华论坛的小范围点燃至各个论坛、传统纸媒和各大门户网站也迅速跟进。一时间，万头攒动看芙蓉，举国竞说火冰可儿。然而在几次的实人访谈中，记者与观众终于发现，芙蓉其实就是一位正常、普通的女孩，她在网络上那些有些出格的话语也许只不过是因为网络以及语言的虚拟性，人们在表述自己时常有的一点自恋与自夸，也或者是几次失败的反向刺激，让她更加要以语言与照片巩固、坚信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总之，她的这些文字与照片如果安放在《知音》或《佛山文艺》上一点也没有出奇之处，当能引起与她处于同一阶层的读者真诚的共鸣，可是整个事情出叉就出叉在，她出现的地方是网络：知识精英们的论坛，城市小资的时尚空间。这位自认为时尚但在小资看来土不土洋不洋的“村姑”、资质一般的“校漂”，就这样，以其“喜剧”功能进入了大众传媒的视野，并被迅速炒红(当然，她也很快就会如明日黄花，丧失娱乐功能而被大众传媒与时尚一族弃之敝履)。
就如农民在传媒中的形象一定是赵本山式的笑星角色与娱乐功能，芙蓉JJ这一传媒事件再度提示的事实是：政治经济的不平等之外，符号不平等也正如火如荼地上演，阶层差别的逻辑已经如此无意识地占领了各个领域，“芙蓉教”的发源地——号称具有民主平等传统的北大清华也概莫能外。-郑国庆/摄影 本报记者 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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