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友”葛剑雄--一位历史地理学者的精神之旅

　　孟刚／文

　　突然觉得他有点像玄奘

　　《走进非洲》在中央电视台播放的时候，我没有电视，只是在朋友那里断断续续地看了几集。其中有一期印象颇深， 葛剑雄先生在非洲古城马拉喀什的集镇上，讨价还价购买

一件当地的工艺品。那天，爸爸还打来电话，告诉我在电视上看到葛 先生了，可能同辈人的缘故，非洲对他们来说同样是那么熟悉而且新奇。

　　对于酷爱旅行，游历过世界上六个大洲的超级“驴友”葛先生来说，非洲对他充满了无穷的诱惑。他想看的不光是非 洲独特的自然和人文景观，还有那萦绕他心头很久的“非洲起源论”的地理背景。

　　近年来，随着国内外基因研究的进展，一个“中国人起源于非洲的”观点被发布出来，作为中国移民史研究专家，葛 先生也很好奇，非洲既然是人类的一个主要发源地，是什么特殊的地理环境创造了这样的条件？如果能亲眼去看看或许可以解 答一些疑惑。(可惜，回国后的葛先生遗憾地认为，这次非洲之旅没能实现这样的科学考察。)

　　从2003年2月葛先生离开上海飞去非洲，到6月中旬回上海，国内经历了一场空前的"非典"劫难，从人人自危 到守望相助，当我突然在学校办公楼走廊看到风尘仆仆皮肤黝黑的葛先生时，真觉得跨越了几个世纪。葛先生还把胳膊上被非 洲某种蚊子叮咬的疤痕给我们看，可见也是经历了艰险的。突然觉得他有点像玄奘，历经跋涉终于回到了繁华的长安。

　　作为历史地理学家，他在这次旅行中想了些什么呢？是“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利弊，还是沙漠中那顽强的椰枣，是冲 突中巍然屹立的清真寺与教堂，还是马赛人磨去门牙的习俗，是一天内走过的三个世界文化遗产，还是东非大峡谷那个人类的 “诺亚方舟”？

　　“驴友”葛先生走非洲

　　中学里我喜欢上历史课，也听过世界史，但一到考试的时候，非洲部分总是被划在考试范围以外，所以现在也只记得 古埃及和尼罗河、黑人和钻石。非洲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个准空白，黄沙满天的大沙漠中到底有些什么呢？

　　后来读了大学，有一天读了葛先生的《统一与分裂》，才知道我们长期以来形成的以汉人为中心的历史观是大有问题 的，自然，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观也是同样片面的。此后我把葛先生的书尽量都找来读，尤其爱读的是他的游记，无论是西藏 阿里、英国剑桥还是南极中山站，直到“走非洲”。

　　捧着尚有墨香的《走非洲》读了两个晚上，我也“神游”了一次非洲。

　　葛先生的游记从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开始，记述了他所经过的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利比亚、埃及、苏丹、埃塞俄比 亚、肯尼亚八个国家、三十一个城市的见闻。美丽的卡萨布兰卡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浪漫刺激；撒哈拉沙漠奔腾而出的太阳把沙 漠照耀得五颜六色；古埃及的辉煌还记载在距今五千年前的纸草文书上；圣凯瑟琳修道院内清真寺与教堂比邻而居和睦共处； 珊瑚在红海底瑰丽而且绚烂；活化石的马赛人生活在几千年前的世界里。千奇百怪的自然风光和形形色色的部族人群，构成了 既古老又年轻的非洲。

　　此前电视《走进非洲》里的内容是经过后期剪辑的。葛先生在一次讲座上说，在非洲实地采访时，要么是时间不允许 ，他要有所感想发表时被导演"卡"住了，要么就是已经录上的感想又被后期剪了，总有些意犹未尽之憾。

　　比如，参观在西奈山下谷地里的圣凯瑟琳修道院时，他看到一个完整的清真寺就建造在修道院中！葛先生当时很感慨 ，“在修道院中破例建一座清真寺既需要勇气，也不乏智慧。要将这座清真寺保持一千年，更需要博大的胸怀和圆融的策略， 还离不开容忍和宽恕”。由此他又想到了利玛窦在中国的遭遇……

　　可惜，这些在电视片《走进非洲》里是看不到的。

　　奇特的精神之旅

　　旅行除了身体经受烈日暴晒、风沙磨砺以外，精神上也会遇到一些奇特的经历感悟，但可遇而不可求。

　　1996年6月20日晚上，葛先生在西藏阿里经历了一次奇特的精神之旅。露天宿营在昂仁县附近海拔4350米 的公路旁边，目睹了从未见过的群星璀璨的夜空，感觉“仿佛来到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境界”，就在帐篷里刚刚进入梦乡，高原 反应出现了，葛先生用这样的文字回忆道：

　　“或许是周围太静了，我开始听到自己的心跳，又听到了脑血管中的奔流。这两种声音越来越响，就像汹涌和激越的 鼓点，使我头痛欲裂……心跳越来越急，脑中的血流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短促，这些似乎都已接近极限，使我感到恐惧和 绝望，只是本能地挣扎着。突然间眼中闪过一道耀眼的光亮，伴随着奇异的巨响，刹那间一切都归于平静，我感觉自己的神经 已完全松弛，正静静地倾听着一个声音，有人在娓娓而谈。我清楚地记得，谈的是平实的人生哲学，其中包括对择友的分析和 心态的调整。”

　　“我明白这绝不是一场梦，我的记忆是那么清楚。藏胞说这是菩萨显灵，庆幸我得到了佛的保佑。但我自知不信佛， 平时还免不了有不敬之处，岂不受之有愧？或许菩萨真是无私的，保佑众生时并不计较你是否信他敬他。但我至今无法解释那 天的经历，或许是越过了一个生理上的极点，进入了新的境界？”

　　记得知识渊博而且文笔优美的沈从文先生，曾在午门楼上做过讲解员，如果在旅行中能遇到这样一位专家作向导，那 应该是饶有趣味的。葛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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