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咸阳打造开放政府 欢迎市民到政府上厕所

　　□本报记者 何海宁

　　尽管有点心理准备，但张崇英还是吃了一惊。会议室里数十位政府官员正襟危坐，“都是些电视上才见的人”。

　　“这么大的场面，会不会我走错了地方？”张崇英心里犯嘀咕，找到秘书科确认后，

她才小心翼翼溜进会议室，找个后排座位坐下来。

　　刚坐下不久，主席台上一名官员说话了：“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这是陕西省咸阳市8月5日召开的市政府常务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市长、6个副市长、秘书长，还有数十位市局负责人。

　　作为一名普通公民，张崇英等12人获准旁听这次会议，并拥有发言权。

　　自推出这项旁听制度以来，咸阳市已有202名公民参加了10次政府常务会，旁听议题79项，涉及政府在经济工作和社会发展重大决策的各个方面。

　　公民旁听

　　张崇英得知“旁听”的消息，是8月初的一天晚上，咸阳电视台播出消息说，第16次政府常务会即将召开，有兴趣的公民可带身份证到政府秘书科报名参加旁听，随后公布了会议的7项议题。

　　张崇英是一家足疗保健公司老板，她觉得自己对其中“调整医疗废物处理收费标准”的议题有发言权，次日，她到政府秘书科报名，顺利就得到批准。

　　与张崇英这种“新人”相比，68岁的老汉孟志新已经是常务会的常客了。他一共参加了4次，对会议的程序和规则已经了如指掌。

　　他告诉本报记者，“来开会前，早上一般只喝点牛奶，防止在4个小时的会议时间里上厕所。”他穿得整整齐齐，“ 这不是一般的会议，要见大领导呢。”

　　桌子上摆放着一整套议题资料。公民旁听的位置围在市局负责人的座位两旁，宛如鸽子的双翼护住身躯。

　　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张立勇市长主持，每个议题的主管局负责人作报告，相关单位进行讨论。接着张立勇问道：“ 旁听的公民有什么意见？”

　　按照会议的原定规则，公民只许旁听，不许发言和提问，有意见或建议可在会后以口头、书面形式反映。但是在第一次有公民参加的常务会上，张立勇就打破了这个规则，“只要我主持的会议，我都会问问公民有没有意见。”

　　“公民也可以随意打断我的发言，不过我还没有碰到过。”他笑称。

　　在城市基础设施配套费征收议题上，公民任德平举手表示发言。工作人员把无线麦克风递给他。

　　任德平在集中供热办公室工作。配套费收取之后，按照一定比例用于供热、供电、供水、消防等部门。任德平认为分配给供热部门的比例太低了。

　　他发言刚结束，坐在中间的消防中队负责人马上接过话头，称自己的比例也太低，要求增加。

　　“会场上并没有吵起来，我其实只是对这份材料有些不理解。”任德平事后说。

　　张崇英后来决定不发言，她拼命在材料上记录每个人的意见。“我挺紧张的，没组织好不知说什么好，不过听到张市长问有没有公民发言，心里就很爽。”

　　孟志新老汉可说是会议上“纪律最好”的人，他给自己定下“三不”守则——“不吸烟、不咳嗽，不上厕所”。

　　但也有人表现得十分有趣，在讨论到节约问题时，会上提出要“鼓励少用空调”，一位公民要求发言，他先谈到了蚊子的问题，“少用空调，蚊子会多的，南方城市灭蚊都是用喷雾型设备，咸阳也可以引进嘛。”

　　会后，这位市民还在意见表中

　　对于这次旁听，几位参与的公民都十分开心，记者问他们为啥不发言，一位乐呵呵地说：“我没文化，也不识字，就是来听听。”另一位则说：“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会后，有3位公民留下了意见表。其中一份无关议题，写道：“常务会开得很民主，可以充分发表意见，我们作为公民旁听者感到很满意。”

　　第一次旁听

　　咸阳市的这一举措，已经静悄悄地推行了一年零两个月，但秘书科张晓强科长记忆最深刻的，还是第一次会议。

　　那是咸阳市新一届市政府的第三次政府常务会议，时间是2004年6月，当时打电话、到办公室咨询的公民有200 多人，报名登记约60人，由于会场座位紧张，最后参加会议的是30人。

　　这也是迄今参会公民人数最多的一次。张晓强分析，“除了第一次旁听的因素外，还因为那次会议牵涉到拆迁议题，关心的人多。”

　　在这项制度破茧而出前，引起的争议可不少，一些人认为这简直是一个笑话。有人提出会上有些话不适合向公民公开，怕引起不明事理的市民闹事。

　　张立勇对此鲜明表态：“以前政府故意戴面纱，搞神秘主义，现在就是要改变这种风气。”

　　市政府对第一次会议做了详细的准备。“如果第一次开砸了，那就成大笑话了。”

　　事后证明，这些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记者采访时也发现，参加旁听的公民们，都将此看作一项荣幸和严肃的事情，“ 第一次开会时，公民发言非常积极，有的还特意穿上了新衣服，公民们感到在和政府共商大计，而政府也感到了一种后盾和力量。”

　　市政府的常务会议，自此向旁听公民完全开放，诸如涉及

　　很多官员都坦言，公民参政议政的兴趣出乎他们意料。参会的市民也越来越“专业”，“刚开始的时候主要是来听的，后来渐渐有教师、工程师，参政意识强，提出的意见也很有针对性。”

　　不过也有小插曲发生，一位官员告诉本报记者，有一次会议上，一位退休老人侃侃而谈了十几分钟，却都跟议题无关。“这已经违反了会议规则，我本来想打断他，但看人家是老同志，就忍住了。”

　　在会议上，私下“递条子”的也不少，旁听的郭恩伟就抓住机会，向财政局长递了一个条子，说他有办法解决财政局工作中的某个困难，“平时很难见到这些官员，抓住这个机会，可以作些交流。”

　　而在天然气公司改制的会议上，一些公民则“趁机”转变了话题，在会上批评了天然气公司收费不合理的状况。

　　“这项制度还在不断地完善，”秘书科张晓强科长告诉记者，“可能还存在不少需要规范的地方。”

　　在第一次旁听时，秘书科要求报名的公民开出单位介绍信，在会议上也没给他们会议资料。会后不少公民对此提出了意见。张立勇随即要求：“不应该给公民参加会议设置任何障碍。”

　　第三次旁听时，这两个做法都改变了，公民也可在会场上自由进出。

　　但也有遗憾之处，一位旁听公民告诉记者，“第一次开会后，市政府专门组织了答复会，由相关部门回答公民在会议上提出的疑问，效果非常好，可惜后来答复会没有坚持下来。”

　　对于外界猜疑参会公民是否成为摆设，市政府督查室杨相茂主任介绍，相关部门在调查研究之后要答复提意见的公民，期限为一个月。这项工作由市政府督查室监督办理，“公民有问题随时可以找督查室”。

　　制度设计

　　第一次旁听会议时，郭恩伟悄悄把会议发放的圆珠笔藏起带走。“这见证了一项民主举措的诞生，我要留个纪念。” 说起他的“偷窃行为”，郭恩伟开怀大笑。

　　对于这项制度的设计，张立勇认为，“人民政府应该回归它的本义，政府的权力是人民授权给它的，人民有权利了解、参与政府这部机器的运作。”

　　“按照国家规定，人民首先是通过人民代表大会监督政府工作。公民参加市政府常务会是对这项制度的一个小的补充。不同的是，它不是一种结果性监督、间接性监督，它是政府决策过程中的监督，是直接的监督。” 而在专家的眼里看来，以往的旁听制度一般在人大推行，“现在扩展到政府，无疑是一个新的进展。”

　　“不能小看旁听的威力，”市政府秘书长刘文理说，“有市民坐在身后看着你，你的材料是否经过详细调研、发言是否言简意赅、有没有水平，市民在一旁看着呢。”

　　“很多局长最初不适应，”一位官员坦言，“习惯了向领导汇报，突然多了一些老百姓在旁边瞅着，总觉得不太方便。”

　　这位官员甚至笑言，“连拍马屁的都少了，怕传出去啊。”

　　前来旁听的市民，不止起到了“监督”的作用，还直接带来了最底层的声音，监督室保存着所有参会公民的身份记录，“每次会议都是和自己的利益直接相关的人来旁听”。

　　张立勇也认为，旁听制度其实是人民知情权和话语权的体现，为监督创造一个前提条件，另外则有助于政府决策，而更重要的作用在于，“市民在会上直接听取政府决策，感觉到了信任和尊重，这比事后宣传效果要好得多，有利于决策的顺利贯彻实施。”

　　“欢迎市民到政府上厕所”

　　公民旁听政府常务会，只是咸阳打造开放型政府的举措之一。

　　8月23日，记者看到原本非常气派的政府大门已经拆除，围墙、传达室、保卫科办公室也不见踪影。“这是从思想上、制度上拆除政府围墙。”一名官员称。

　　以前到政府部门办事的市民必须在门口传达室登记，经过一番盘问后，登记领取通行证才能进入政府，一些政府官员如果不坐公车，也要掏出证件表明身份。

　　现在，除了在门口有一两个游戈的保安外，看不见任何屏障，任何市民都可自由进出政府。

　　拆除政府围墙经过一番艰难的讨论。张立勇在大会上公布消息时，很多人在底下偷笑：“上访堵门的那么多，以后还想不想出去！”

　　张立勇有一段自认为难堪的日子。每次遇到政府门口上访的人群时，张立勇就悄悄地从后面一个偏门走出市政府。

　　两次之后，他宣布以后再也不走偏门，而是要堂堂正正地走政府大门，遇到上访者，经过一番解释，对方往往释然离开，未发生什么冲突。

　　有人问，大门拆掉了，上访的怎么办？“让相关部门热情接待啊，”张立勇说，“不应该给上访设置任何障碍，他们也是弱势群体。”

　　有一个复员军人数年没有得到安置，他直接“杀”到市长办公室，一进门就跪下了，说“我没有经过批准就进入了你的办公室”，然后急急忙忙把信交给张立勇就走了。

　　据当地官员反映，上访量反而因此少了许多，记者对此未进一步核实，但在采访的3天时间里，政府大门前确实很少看见上访者。

　　刘文理告诉本报记者，市政府正在筹划培训几个引导员，只要有市民来到政府，就由他们负责引导到相关部门。

　　“我们还准备邀请市民到政府来参观，告诉他们，市长在哪里办公，副市长在哪里办公。”刘文理说。

　　拆除政府大门、推倒围墙、取消传达室、市民自由进出市政府，这是张立勇最新推出的开放工程。其中最有趣的是“ 欢迎市民到政府上厕所”。

　　这一举措是市政府刚刚研究决定的，市长张立勇说，“要倡导一种新的政府风气，拉近政府和百姓的距离，不仅宾馆商店的厕所要开放，政府机关的厕所也要开放，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相关专题：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