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抗战纪念馆：尚志碑歌

　　春日景明，轻车如飞，驶向一块英雄土地——抗日英雄赵尚志的故乡辽宁省朝阳县尚志乡尚志村。

　　尚未进村，只见一座俏丽小楼，翘立路旁。她便是蕴涵一段助学佳话的尚志希望小学。尚志纪念馆就设在学校的3楼，那是一个我神往已久的地方。

　　在尚志乡政府小憩，不安茶水温情，我信步走到院中，意在捕捉一种感受。果然不负我心，在院门壁板上，我发现了一阕词——《黑水白山 调寄满江红》，韵律铿锵，字字金石，马上像磁石一样吸引了我。

　　黑水白山，

　　被凶残日寇强占。

　　我中华无辜男儿，

　　倍受摧残。

　　血染山河尸遍野，

　　贫困流离怨载天。

　　想故国庄园无复见，

　　泪潸然。

　　争自由，

　　誓抗战。

　　效马援，

　　裹尸还。

　　看拼斗疆场，

　　军威赫显。

　　冰天雪地矢壮志，

　　霜夜凄雨勇倍添。

　　待光复东北凯旋日，

　　慰轩辕。

　　岁月峥嵘，悠忽一个甲子的时光飞逝；华章千古，分明满腔热血铸成。辽宁省朝阳县广播局副局长张晓冬告诉我，这阕词就出自赵尚志将军之手。原来只知道赵尚志是一位民族英雄、抗日将领，却不知他还是一位深谙文理工于辞赋的诗人。

　　细细品味诗情，不由得魂飞天外。出生于朝阳大地小凌河畔的尚志将军啊，你少小离家，饱受了颠沛流离之苦；你青年入学，满怀着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抗日烽火一起，你响应党的号召，毅然辍学，离开黄埔军校，急若星火，北上抗日；你雪原奔突，一杆猎猎大旗迎风招展，一声呼唤，凝聚多少爱国志士，打得日本强盗闻风丧胆，长了我中华民族的志气。

　　我小心翼翼地登上尚志纪念馆的楼梯，我无法描述我这时的心情，是怕惊醒了将军34年的青春梦幻？抑或是怕干扰了将军运筹帷幄的破敌大计？肃穆出于敬仰，瞻拜源自钟爱，琳琅满目的图片文稿，再现了一个祖国蒙难、志士播火的英雄时代。

　　(——出录音——

　　赵：我就先从他们家的照片讲起，这就是赵尚志，赵氏三兄弟，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北、一个在华北从事抗日民族运动，这口大锅是赵尚志一家在喇嘛沟居住时用过的，赵尚志一家迁到哈尔滨后，日军对喇嘛沟进行了一次血洗，48家民房被烧，只剩下这口大锅。。 ——录音完——)

　　导引我们参观的这位神色睿智的美丽姑娘，正是尚志将军的本家侄女赵树红。她对烈士勋业，只作简要介绍，而对尚志乡尚志村在富民升位中的巨大变迁，却讲得有声有色，我想，假若泉下有知，对此，尚志将军也会欣然首肯！

　　倒是随行的朝阳县委组织部副部长雷凤祥如数家珍般地为我介绍了赵尚志的生平。赵尚志，1908年10月出生在朝阳县喇嘛沟村，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东北地区最早的共产党员之一。同年冬受命南下广州考入黄埔军校第4期学习。1926年5月受党组织派遣回到哈尔滨参加建立党组织和从事反帝反军阀的革命活动。1933年10月，赵尚志领导创建北满珠河反日游击队，任队长。1934年6月，担任东北反日游击队哈东支队司令，与李兆麟等创建了珠河、汤原抗日游击根据地。1935年1月任东北人民革命军第3军军长。1936年任北满抗日联军总司令。

　　慢慢咀嚼着这一段段冰冷而坚硬的历史，我似乎看到——从阴云密布的老林子、从没膝深的雪坡上、从冰封的黑龙江对岸、从高大的红松树下——文韬武略的赵尚志迈着坚定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我走来，他刚刚丢弃的烟头还残留着点点星火，他遗落在旷野上的那顶狗皮帽子还散发着他的热气和油汗，那是他正在指挥著名的“冰趟子”战斗。

　　1937年3月，赵尚志率领远征队伍顺着山道开进通北山里，一股敌人紧追不舍。他决定部队迅速转移，把敌人引诱到山里，选好地势，再打它一下。部队行进到“冰趟子”，这里建有四栋伐木工人居住的木营，里面有煤油桶做成的火炉。赵尚志指着那一片盖有一层白雪的冰川说：“冰趟子这儿地势不错，坚固的四座木营可以固守，沟两侧是山林，可以设埋伏，沟口狭窄，可以截断敌人退路，又可以打敌人的援兵。”

　　3月7日，日军竹内部队守田大尉率700多人向赵尚志驻地赶来，当敌人进入埋伏圈时，赵尚志部队架在矮墙上的机关枪猛烈地向敌人射击，成排的日军被打倒。日军仗着人多势众，向赵尚志军发起攻击。深夜，战斗仍在继续。因山里天气寒冷，枪支冻得打不响，战士们就轮流到木营里烤枪、烤手，然后再去战斗。而趴在冰雪上的日本兵被冻得无力还击。赵尚志估计敌人会在沟口撤退，于是命令加强沟口的堵截力量。果然，日军开始撤退，赵尚志又出奇制胜地杀伤大批敌人。这次战斗日军死伤300人，而赵尚志部队仅7人牺牲。“冰趟子”战斗成为抗联史上以较小代价换取巨大胜利的一次著名战例。1938年，毛泽东在接受美国记者采访时赞扬说：“有名的义勇军领袖杨靖宇、赵尚志、李红光等等，他们都是共产党员，他们的坚决抗日、艰苦奋斗的战绩是人所共知的。”

　　然而，顶天立地的赵尚志却又历经坎坷，他曾在错误路线的干扰下两次被开除出党。

　　1933年初，由于巴彦游击队的失败，中共满洲省委错误地认为赵尚志持有“满洲特殊论”的右倾观点，对游击队的失败负有重要责任，给他开除党籍处分。一个共产党员的最大不幸，莫过于离开了组织的怀抱。赵尚志在给朋友的一首诗中写道：

　　风打麦波千层浪，

　　雁送征人一段愁。

　　披靡无术，

　　被屏逐于千里之外。

　　赵尚志的心没有离开党，他继续组织抗日武装工作，只身投入孙朝阳义勇军部队，建立了珠河反日游击队。在1934年6月，珠河游击队发展成哈东支队时，身任司令的赵尚志党籍还没有得到恢复，许多战士竟不知他还是一个被开除党籍的人。1935年初，中共满洲省委对赵尚志被开除党籍的问题重新进行了审查，认为当时省委在“左”的路线下，开除赵尚志的党籍是错误的，满洲省委决定恢复赵尚志的党籍。

　　但时隔5年，1940年初，中共北满省委在斗争环境极端复杂的情况下，又作出了开除赵尚志党籍的决定。原来，是省委听信个别人的汇报，对赵尚志1939年下半年从苏联回到东北期间的活动产生怀疑。而此时，赵尚志在伯力正与周保中等人举行重要会议，他在不知道自己被开除党籍原因的情况下，向北满省委写出申诉书，在申诉书中他毫不隐讳地向党组织指出自己在1938年至1939年中的缺点、错误，表现出一个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坦荡胸怀。他请求党组织重新审查材料，解除误会，保留他的党籍。深谙这段历史的朝阳县委组织部副部长雷凤祥说：

　　(——出录音——

　　雷：他说了一段感人肺腑的话，他说：“党籍是每一个共产党员的生命，我参加革命工作已经15年，党的工作就是我一生的任务，我不能离开党，希望党组织一天也不要放弃对我的领导。”就在那种情况下，到了1941年，他又率领5人小部队回到东北，表示死也要死在东北抗日战场上。 ——录音完——)

　　由于一时难以解除的误会和历史上党内斗争的复杂原因，赵尚志的党籍长时间没有得到恢复。1942年，他以“永远不得重新入党”之身，在执行任务时被特务从背后打黑枪，倒在血泊中牺牲。

　　1942年2月12日，凌晨。北方大地，朔风凛冽，寒气逼人。位于小兴安岭山区梧桐河边响起一阵枪声。原来，赵尚志正率小部队向梧桐河方向移动准备袭击日伪警察分驻所，伺机谋杀赵尚志的特务刘德山突然转身行至赵尚志身后，举起步枪向赵尚志射击。由于近在咫尺，赵尚志后腰下部中弹，他立即意识到刘德山是敌特奸细，他强忍剧痛，操起手枪便向刘德山打去。刘德山头、腹部各中一弹，当场毙命。闻讯赶到的原三军团长姜立新把赵尚志背到附近一个小窝棚里。此时，敌人也循声而至。赵尚志腹部血流如注，自知伤势严重，赵尚志命令姜立新带文件转移，自己拼尽最后的力量进行掩护，终因伤重昏迷而被俘。

　　赵尚志受伤后活了8个多小时。审讯时，他对参与审讯的警察说：“你们和我不同样是中国人吗？你们却出卖了祖国，该杀！我死不足惜，今将逝去，还有何可问的！”说完，赵尚志闭口不语，对重伤留下的苦痛不出一声。12日晨9点左右，赵尚志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时年34岁。日伪军残暴地锯下赵尚志将军的头颅，把他的遗体投入了松花江。

　　风悲松山黯，雪怒三江寒，将军随波去，长歌恸地来。在哈尔滨，记者见到了赵尚志将军最小的妹妹——85岁的赵尚文老人。

　　(——出录音——

　　记者：知道将军牺牲的时候是哪一年？

　　赵： 43、44年吧，从废报纸上看到的。

　　记者:从报纸上知道的这个消息？

　　赵：对。

　　记者：您是将军的妹妹，您觉得尚志精神该用什么语言来概括？

　　赵：他热爱党、热爱人民，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再困难也能自己担负，被开除党籍，他说开除不开除党籍是他们的事，革命不革命、打不打日本那是我个人的事。 ——录音完——)

　　1982年6月8日，中共黑龙江省委对赵尚志1940年被开除党籍问题进行了复查并作出决定：推倒一切强加给赵尚志的不实之词，恢复赵尚志党籍。

　　壮士悲歌，血凝兴安，斯人已逝，追思再三，敬瞻捐躯处，杜鹃映红斑，一朝洗冤，百载颂传。当我满怀崇敬之情，拜谒黑龙江宝泉岭尚志公园内的赵尚志烈士纪念碑，当我轻抚英雄故里那棵百年尚志柳，当我徜徉在哈尔滨市的尚志大街，当我踏着英雄踏过的土地，沐着英雄沐过的春风，亲着英雄亲过的美丽河山，我在思考一个尚未接近理性边缘的课题：当一段历史沉淀、凝结、升华为一种文化的时候，它的教益价值便成为催人奋进的瑰丽宝藏了。因为，赵尚志就是一座值得人们永远歌颂的丰碑！(记者 肖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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