铆着大地的石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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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19日19:40 观察与思考 | |||||||||
(西方哲学随笔散文) -樵 夫 约翰·洛克在生命的旅途颠簸到时空的尽头时,他仿佛比谁都清楚时光的厉害。源远流长的时光会割刈会消蚀一切,包括硬硬的铁器、铜器、钢器,石质的碑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是这么想的。 面对着这样清矍的墓志铭,塞满脑子的尘埃暂且会被清扫掉。我想,实地的碑文恐怕是耐不住风霜的侵蚀,文字恐怕是漫漶了。但文字本身的力量又有谁敢说不像一枚钉子铆在了我们心灵的荒塬上了呢。—约翰·洛克长眠于此。你们如问他何许之人,回答是:他是一位满足于小康命运的人,他是一位受过训练的学者,专心追求过真理的人。对此,你们可从他的著作中得知。他的著作,比之于碑文上令人生疑的颂扬之词,将更为忠实可信地告诉你们有关他的其他一切评说。他的德性,即使有一些,既不足以说明他的声望,也不配作为你们的典范,那就让他的罪恶随他一起埋葬吧!德行的先例,福音书中已经有了;罪恶的范例,仍以没有为好;必死的范例,所在皆是。他生于1632年8月29日,死于1704年10月28日。这块本身即将蚀灭的石碑就是一个证明。—面对着这样的文字,虔敬感仿佛一眼不尽的泉水汩汩而来。 有多少人会像他这样检视自己的一生呢,别说他这么个伟人,就是一个凡俗之人恐怕到了那一天,也想用不朽的文字把自己的形象根植在后辈们仰望的目光中。石碑能不朽吗?我看到许多石碑经不起狂风暴雨的侵蚀,或凌乱或孤寂地倒伏在杂草丛中,石屑一片一片仿佛瓦片般被剥落下来,用手只是轻轻一捻,两指之间就粉末纷纷;文字就更别说了,怕是用漫漶二字都显得几分奢望。洛克沧桑而宁静的目光仿佛洞穿了这一切,他知道石碑无疑是要蚀灭的,满碑的颂扬之词究竟能随着时光无声无息的脚步走多远呢?文字即使雕刻在金碑上,恐怕也耐不住时光一点一点把你刀削掉,永恒的怕是只有思想、精神、灵魂。 我走到洛克面前时,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仿佛觉着自己已逝岁月的空空茫茫,我们别说为真理贡献了什么,恐怕在满地尘埃面前,我们坚持了真理都不敢说。我们活得很累,我们行色匆匆有时讨好般在人前大哗,仅仅证明自己活着而已。现在,我知道了自己渺小,我又一次活在理性中,不像别人那么狂佞。漫漫三百年时光远去了,洛克自己撰写的碑文如果没有后人去为石碑时不时勾墨,或时不时更换石碑,恐怕也早已幻化成一缕尘埃了。但有多少人,仰面着这位智者内心不弥漫起肃然、虔敬呢?就是这位伟人将真理引向了唯物主义。罗素尽管有些不屑,但他也不得不中肯地说,洛克是经验主义的始祖,是认识论中经验主义的奠基者,罗素在字里行间依然氤氲着对这位伟人的一丝情愫。 一缕清清幽幽的晨光相扶相携着般与一丝晨风落在了我的面前,这样的时光真的会淘尽脑子里的东西,留着的只有思索本身。我多少为洛克抱不平,他的命运其实是坎坷的,几十年都仿佛一只不慎跌入海水中的獾,命运的潮汐无情地吞噬着他、折磨着他。黑格尔对他的评说多少有点残忍或尖利,我站在洛克面前,凝神静思时,仿佛被黑格尔当头喝了一棒。这个晚于洛克一个多世纪的哲学大师尽管目光炯炯,但对他的先辈洛克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他喝斥了洛克的哲学思想,他断然认为洛克的从经验获得本质观念、真理的思想是最浅薄而且粗鄙的。我几乎有些愕然了,黑格尔好像从没以这种口吻鞭笞一个先辈,而且更甚的是,他还不依不挠地对洛克的生活也扬起了鞭子:洛克的生活纯是一些私人事件,没有包含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黑格尔这么说是很不公允的。洛克的思想、智慧,恰恰是与他的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黑格尔可能完全出于哲学家的好恶来评说的,说这番话时的黑格尔也四十多岁了,名气已是如日中天,按说他的言辞应该是朝真理不偏不依地走着。但事实是另一回事。幸好,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拜读了洛克《人类理智论》这部宏大的著作后,连声说:“那时的人们除了否定神学和十七世纪的形而上学之外,还需要有肯定的、反形而上学的体系。人们感到需要一部能够把当时的生活实践归结为一个体系,并从理论上加以论证的书。这时,洛克关于人类理性的起源的著作,……就像一位久盼的客人一样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即便是黑格尔本人的哲学、智慧也不敢说没有受到洛克经验主义的影响,他的巨著《精神现象学》的副标题就是“意识经验的科学”。 美国现代哲学家梯利的一句话,让我们在仰望洛克时眼睛潮湿发热:没有一个哲学家比洛克的思想更加深刻地影响了人类的精神和制度。 梯利的话决不是空穴来风。 仿佛是命运的磨砺和身边科学的光芒,使得洛克的心里一片通明,他咀嚼着既澄明又迷雾样的思潮,洛克感受到了那线理性的光渗入了自己的心灵,尽管有些微弱。培根的知识就是力量和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都启迪了他的神智,这种蔑视神明的理性力量使他热血沸腾。但霍布斯的犹豫、徘徊让他有些不安,霍布斯为何会认为单纯的经验不能给人以知识的确实性,而同时又那么语气坚决地肯定感觉是知识的来源呢?洛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的景致,荷兰郁金香的清饴沁入他的心灵,他回望自己大半生对科学对真理的追求,觉得自己应抛开一切个人琐事,有责任去澄明什么,他想霍布斯之所以迷惘之所以如此令人难以理喻,就在于我们距认识论的真理还很远。洛克觉得这个问题太重要了,首先要扫除认识论上的迷障。洛克将哲学彻底地转向认识论,他要擦讨知识的性质、起源和可靠性。 洛克的白板论诞生了,正如马克思赞誉的那样,人们仿佛盼来了一位渴念着的客人。洛克坚毅地认为,心灵的原来状态是一块白板、一片空白的板块或一张“白纸”,没有任何字样、观念。它后来从哪里来那些理性和知识的材料?来自经验。人类所有的知识都建立在经验之上,发源于经验。人类的观念有两个来源,即感觉,它为心灵提供可感觉的性质;另外是反省或内在的感觉,它为心灵提供关于它自己的活动,诸如知觉、思维、怀疑、信奉、推理、认识和愿望等观念。 但洛克真的是个命运不济的人,在一片热忱的欢迎声中,误解甚至讥哂、禁锢也仿佛一阵冰雹向他砸来。洛克与笛卡尔一样蔑视了神灵,他无法逃避腐朽宗教的围剿。许多人把他看成是笛卡尔的对手。这对他来说真是天大的误解。其实在寻求知识的可靠性的道路上,他们各自选取了不同的方法与手段而已,打个浅显易懂的比方,就如去北京,你选择了飞机我选择了火车而已,他们的目的是共同的,他们都闪耀着理性的无限光芒。他与笛卡尔应该说是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他们打击的共同敌人是腐朽的经院哲学。笛卡尔睿智地提出理性主义来打击经院哲学的神灵信仰主义,他反对把真理的获得看成是上帝的恩典,他认为真理的获得来自于自己的理性思考、来自于沉思;洛克提出“白板论”提出知识来源于经验,则有力地打击了经院哲学的先验主义。 我纳闷,后来者为什么不看到他们的共同点,而要硬生生地把他们往敌对势力上拽呢?敌对就意味着只有一方是真理的,另一方则是谬误。我不明白这是他们功力不足,还是沽名钓誉? 我是个颇为愚钝的人,以我的识见:他们就是一对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的确是侧重点不同而已,他们只是强调了、放大了认识真理的不同环节。笛卡尔从来没有否定经验的重要,但他认为理性的沉思更重要;洛克的观念来源中就特别强调了反省或内在感觉的重要,而反省就意味着理性,只是他更强调第一环节即经验感觉更为重要。 我这么说,我不敢肯定有多少人会信我。我仅仅是一个真理的朝圣者,我转动着自己手中的经轮,朝随风飞扬的经幡凝望而已,而没有一些人动辄耷拉着脸摆出一副大师的架势,凌厉得很。我不会这么做,浅漏的学识或生就有的朴素、虚怀都不会令我这么做。我不哗众取宠,也难以扬起权杖去威慑人,或许有人就不信我。在思维定势的天空里,人微言轻,我多少有些自知之明。但洛克的原话总该是一面镜子吧。“人如果不愿携丐篮为生,不愿以丐得的意见作为余茶剩饭而度其懒散的日子,他如果愿用自己的思想,来追寻真理,则他所猎获的无论是什么,他一定会得到猎人所能有的满意。”“人们的思想如果是轻易从他人得来的,则那些思想不论是什么样的,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所追求的不是真理,而是别的卑贱的玩意;真的,如果一个人所说、所思,尽听人支配,则我们何必再问他所说、所思的是什么呢?”洛克是在赠读者的话中一口气这么说的。(待续) - 相关专题:观察与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