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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爆竹村”爆炸事故调查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26日17:42 新世纪周刊

  -本刊记者/程海涛(发自呼和浩特)

  10月10日早晨7时30分左右,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善岱镇朝号村发生了一起长达12小时的爆竹连环爆炸事 件,造成多人伤亡,大量民居被毁。

  对于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

  (以下简称土左旗)善岱镇朝号村的张二小来说,时间永远停滞在10月10日的清晨。这一天之后,他的记忆是模 糊的,他甚至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

  那天早上7时50分左右,两声轰天巨响击碎了这个蒸蒸日上的家庭。几乎是一瞬间,儿子、哥哥、嫂子、弟弟、弟 媳与他生死相隔,与他一同逃命成功的儿媳张海霞,正躺在土左旗人民医院的病房里。而他用多年心血换来的一处宅院、50 00元现金及所有家什物品全都顷刻化为灰烬。

  非法“爆竹村”、视安全隐患为儿戏的麻木村民、以罚代管的管理部门、缺失的急救体系……看似“偶然”的爆炸事 故,最终酿成了“必然”的“惊天一炸”。

  灾难瞬间降临

  1991年以前,张二小一家的人均年收入不足200元,住的是低矮的土坯房,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张二小一家自己 都觉得在村民面前矮三分。而1991年以后,自从做起“一本万利”的卷炮生意后,他家的日子也像朝号村许许多多以制作 烟花爆竹为生的人一样红火起来,不仅解决了温饱,还盖起了砖瓦房,请了雇工。

  但让张二小没有想到的是,以前只在别人家发生的爆炸惨况,竟然也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爆炸的源头不是别人,正 是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哥哥张润年家……

  10月10日清晨的这一天,土左旗朝号村和以往一样,显得静谧而恬适,村里仅有零星的几只烟囱向外悠闲地吐着 淡淡蓝烟,多数人家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

  早上7时50分,张二小的老伴将正上小学的孙子送到村口后,便急匆匆地转回身忙着到猪圈喂猪;张二小的儿媳张 海霞一边将热乎的早饭端上炕桌,一边转头喊公婆进屋吃饭;张二小此时刚好推着一辆三轮车进院,三轮车里装着今年刚摘下 的玉米,朝号村今年又逢旱年,张家的几亩地严重欠收。

  张二小将三轮车停稳后,走进堂屋洗手准备吃饭。突然,屋外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张二小一边下意识地对儿媳张 海霞喊了声“快跑”,一边大跨步迈进里屋,拉起儿媳便往外跑。就在他和儿媳刚要迈出门槛的一刹那,第二声巨响接踵而来 。窗户被震塌下来,房子也倒了。随后,两人失去了知觉。

  两声惊天巨响间隔不到1分钟,而在这1分钟的时间里,发生了自朝号村有历史记载以来最惨烈的一幕:炮声中引发 了连环爆炸,21幢民宅相继倒塌,村子东南方向爆竹声不断,朝号村上空升起了一团大大的“蘑菇云”,村子周围散发着浓 重的火药味,久久不能散去……

  爆炸的冲击波不仅使距离爆炸现场方圆一公里的房屋玻璃被全部震碎,而且连20公里外的土左旗政府所在地——察 素齐镇都有轻微震感,许多居民以为发生了

地震

  生死逃亡

  不知过了多久,当张二小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埋在一片废墟中,五间砖瓦房已变成了瓦砾,房梁上坍塌下来的椽 檩和着松木的油香发出滋滋声响。

  他惊恐地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掐了掐脸颊,还有知觉。他想挪动身体,但大半截儿身体早已被埋在了废墟里,要不 是倒塌的砖墙撑住了房梁,自己的一双腿早已被砸断了。

  正当他拼命扒开身上的土块和木头时,忽然发现儿媳正躺在他的身边痛苦地呻吟着。

  “赶紧蹬,不然就没命了!”张二小使出浑身力气往外拖拽张海霞,在距他们二人不足1米的地方便是一片正在燃烧 的木头。

  当他们终于从废墟中爬出来的时候,张二小衣服几乎已经被火烧光,仅剩下了一件内衣。

  “我当时一手搀着儿媳,一手搀着孙女张美清(事后经记者采访证实,张美清系张二小的女雇工)往村外跑,半路遇 到一辆村里的三轮车,我拼命地喊叫,但车没停。最后我们跑到了村小学,是学校的老师喊来公社书记将我们送到了医院。”

  记者赶到土左旗医院采访张二小时,他已从昏迷中醒来,伤势也正在好转中,他见到记者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再晚 两分钟就没命了!”

  “他刚送到医院时整个一个血人,浑身上下都是血和土粘在一起凝固后的血浆,腹部有一道深深的口子,肋骨也断了 ,但神志还清醒。不像是爆竹直接炸伤,而是被房屋倒塌后掉下来的椽檩砸伤的。”负责护理张二小的护士杨慧芬说。

  殃及池鱼

  10月13日,当记者赶到朝号村时,村子已被警方封锁,调来的消防车鱼贯进入现场清理。“虽然明火已被控制, 但由于爆炸现场许多木材和煤炭被引燃后仍在冒烟,所以清理比较困难。村里人怕被查,他们都把做炮的发射药藏在了地窖里 ,这也给清理工作带来了困难。”负责指挥现场警戒的一位警官说道。

  “以后可怎么活啊!连住的地方也没了,猪、鸡、钱全被一把火烧没了,我家不是做炮的,可也跟着遭殃。”绕过警 戒线,记者在一片庄稼地里见到了大量躲避的村民。

  一名身披棉被,怀里抱着一台电视机的张姓妇女走到记者跟前,哭着说:“已经三天了,我们就住在这片庄稼地里, 政府也给咱安排了住处,可咱不能去。等警察走了,看看还有啥没烧完的,能救出来多少是多少。”

  10月14日,当记者随同土左旗政府副旗长、公安局局长舒华再次赶到朝号村时,村里的警戒已被解除。虽然爆炸 已经过去了三天,但村里还是氤氲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

  被推土机推倒的民宅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烟花包装纸,遍地都是炮皮和没有炸开的成品炮,没有倒掉的房屋玻璃已经全 被炸飞,从窗外可以看到屋内成捆的烟花。几户居民在收拾着破败的院落,捡拾着没有被完全烧毁的物件。

  “那些倒掉的房子全是做炮的人家,旗里已经在开会商议这些被毁民宅重建的事宜了,具体结果还没有出来,应该是 村民出一半,政府出一半。”舒华指着现场说。

  危险的生财之道

  朝号村是个有着近千户农户、4000多人口的大村庄。这里显现出内蒙古农村少见的富裕,村里的多数人家都住着 独门独院的宽敞砖瓦房,绝大多数村民家里都有彩电、电话、

摩托车等耐用消费品。

  朝号村流行着一句顺口溜:穷半年,富半年,做炮才能过好年。村民刘晓青(音)在采访中表示:“朝号村是远近闻 名的‘炮村’,几代人以做炮为生。村里人多地少,人均仅有1亩多地,因村子距离哈素海仅5公里,哈素海的水位一涨,就 将周围的开垦地全部浸泡成盐碱地,在这种地里种下的庄稼颗粒无收。”

  “以前只做爆竹,现在又增加了烟花;以前做炮用的是黑火药,大概上世纪70年代末,有湖南人来这里开炮厂,就 引进了化学火药。现在用的净是化学火药,弄不好就炸,而且威力大。”张二小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小的时候村里就开始做 炮,周围有好多村子都在做,后来其他村子都不做了,朝号村还在做,没办法,穷!”

  穷怕了的朝号村人开始以制售烟花爆竹为生,而烟花爆竹也的确让朝号人富了起来。记者看到,多数被炸房子的墙面 上都贴着光亮的

瓷砖,这与没有被炸的低矮的土坯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然,那些少数的土坯房是没有靠做炮脱贫的“庄稼 人”。

  “朝号村几乎每年都要发生几起爆炸事件,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以前村民还挺小心,但做炮能赚大钱,而且村里死的 人多了,村民也就麻木了,失去了警惕性。”刘晓青说。

  舒华表示:“制售烟花爆竹是暴利,一般可达到60%—70%。”“做1个‘双响’能赚1分钱,做1个礼花能赚 3毛钱。‘双响’1个人一天能做5000—6000个。火药从河北辛集进,包装纸从包头进。”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张二小 向记者透露道。

  以罚代管的隐患

  据舒华介绍:“朝号村90%以上的人家都在制售烟花爆竹,100%都没有任何证照,属于非法生产。”而国家对 危险品生产的安全管理有明文规定,偌大的“爆竹村”如何能在政府眼皮底下“炸声不断”却又长期存在呢?

  “都是传统遗留,以前旗里公安部门也查过,但查完之后还是照样生产。”舒华说。

  “不是不查,而是经常查。”据村民们反映,善岱镇政府和镇派出所的人,不时地到村里来检查生产烟花爆竹的情况 。谁家生产烟花爆竹就给检查人员塞点钱,检查人员就走了。如果要票据,就要多交钱,如果不给钱,就会被拘留。

  据记者调查了解,针对朝号村违法生产烟花爆竹的情况,土左旗善岱镇专门成立了一个整治领导小组,由分管综合治 理工作的镇党委副书记牵头。整治领导小组的工作人员一个星期至少到朝号村检查3次,发现违法生产行为的采取罚款、查封 、行政拘留和限期搬迁等处罚措施。

  此外,镇里还在朝号村的北边专门划定了一个烟花爆竹生产园区,让村民集中到这里来生产,但实际来园区生产的村 民并不多。

  “你说的那个园区叫腾达花炮厂,那个厂子就是镇上和村里的领导办的。去那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在家里偷偷造炮不 用交税,利润也高。来查的时候就把药和炮藏在地窖里,做的时候也在地窖里。”张二小说道。

  随后,记者又来到距朝号村以北2公里的腾达花炮厂。这个花炮厂是朝号村唯一的一座二层小楼,现在被临时用作了 爆炸事故现场清理工作组的办公地点。在花炮厂办公室的墙上,记者看到上面写着“朝号村烟花爆竹生产园区”,而园区的主 任正是善岱镇党委书记史怀素。

  不该有的结果

  截至10月14上午,朝号村的事故清理工作已接近尾声,负责此次现场清理的工作组仅找到一颗被烧毁的头颅,确 认一人已经死亡。“虽然只找到一颗头颅,但目前不排除还有其他人伤亡的可能,因为搜救工作太难了,所以准确死亡人数目 前还不能确定。”舒华表示。

  14日下午,记者再次打电话核实人员伤亡情况。事故清理工作组成员、土左旗安监局局长赵文透露:此次爆炸事故 死亡1人。但在采访中,朝号村的村民告诉记者,事故至少有7人死亡。张二小的女儿张李霞也表示,她的哥哥、大爷、大娘 、叔叔、婶子均被炸死。

  除此之外,有关谁家最先引起爆炸的结论也如雾里看花般让人迷惑不解。“最先是住在西院的我哥哥家先爆炸的,但 他和嫂子已经被炸死了。现在全都把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说是我家先爆炸的。”张二小气愤地说道。随后,他又翻出当天的 报纸。记者看到报纸报道说:第一家发生爆炸的是张姓人家,如今这位张姓主人正躺在医院五官科的病床上昏迷不醒。

  “我大爷屋里的花炮被点着,然后蹿到我家,我家的炮又引燃了放在地窖里的12袋发射药。”据张李霞透露,张二 小家地窖里当时存放着12袋刚买回来的发射药,每袋40公斤,其中有4袋是其叔叔张三小的。

  “叔叔和婶子都被炸死了,他们家还有女儿刚读初中,我哥哥也被炸死了,怎么办?我父亲现在还不知道呢,我们都 瞒着他不敢告诉,等他出院了再说。”张李霞泣不成声。

  其实,在这个时候指责谁是爆炸案的“元凶”已没有意义,因为有些人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需要反思的也 许不仅仅只是朝号村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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