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碧：麦兜就是我儿子

麦兜的故事就是最普通人的生活故事 图/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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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有一个造物主，造我，造我的原因是他爱我，所以人生的意义就是这样简单

　　-本刊记者 陈静 发自香港

　　“需要一个有诚意的好故事”

　　一只死蠢的，傻傻的，右眼上有着明显胎记的猪，叫麦兜(Mcdull)。他在香港出生、长大，没能长成周润发、梁朝伟那样的叻仔；也没有成为奥运会冠军，连日思夜想的珊珊(李立珊，1996年奥运会冠军)也没有见到；甚至他最梦想的旅行，“椰林树影，水清沙幼”的马尔代夫，最终也被妈妈骗了，变成了香港一日游，但他玩得很开心，很满足。普通人酸酸甜甜的成长经历，就是麦兜的故事。

　　但这只粉粉的小猪一现身立即聚集了超强的人气，不仅香港人，内地很多人也非常喜欢。在2001年的《麦兜故事》后，第二部《麦兜菠萝油王子》已于2004年推出，现在，众多的麦兜粉丝期待着第三部的面世。

　　在铜锣湾附近的工作室，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麦太”——麦兜的创作人之一麦家碧。竟然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长靴，牛仔裙，小小的，纤瘦得有些令人担心，说话柔柔的，有时越来越低，像是低到心里去了。还很爱笑，很自然就笑了起来，空气也亲切了。

　　80年代末，麦家碧还是香港理工大学插画系的学生，已经认识了从澳洲读书毕业回来的谢立文。虽然是数学专业背景，但彼时的谢立文在出版一些珠宝方面的书，而麦家碧则是帮他画书中插画的暑期工，两人的合作自此开始。

　　毕业之后，麦家碧请谢立文做自己的经理人。因为她除了画画，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出版社打交道。然后谢立文开始写故事，麦家碧就负责画画，两人的署名从此一前一后，麦唛和麦兜诞生了，两人最终也从合作伙伴成为了人生伴侣。所以，麦兜不仅有一个妈妈麦家碧，还有一个爸爸谢立文。

　　有些迷糊的麦家碧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画麦兜了。她只记得偶然画了一只猪，然后出版社觉得很好，有很多人喜欢，于是自己也有点喜欢，于是就越画越多。

　　人物周刊：你和谢立文的合作怎么分工的？

　　麦家碧：故事都是谢立文一个人写，我负责美工方面的，动画也需要一些场景，我也会分给其他的动画家做。好的动画不是技术的问题，不是投资多少的问题，是诚意，是故事的内容。

　　人物周刊：你会不会给他些建议？

　　麦家碧 ：没有没有，他写故事很快，躲在一个地方，很快就写好了。有的时候可能不是在香港，可能在澳门啊，躲起来，一个星期就可能完工了。之后可能有很多的改动，但是第一稿通常一两个星期就可以做好。我们一直这样合作，分工很清楚。

　　谢立文是一个比较理性的人，在写故事之前，他会要求我设计一下角色的衣服，造型，有一点感觉，有的时候他有了故事也会大概地告诉我。

　　人物周刊：第3部“麦兜武当”的想法也是谢立文想出来的？

　　麦家碧：对，也很容易明白啊，现在中国的武术都非常受欢迎。我不懂得怎么讲故事的，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创作，我到现在还不能够，也从来没有尝试过，觉得那是很难的。

　　人物周刊：两个人工作的时候会不会经常交流？我也注意到，都是你出来面对媒体，他躲在后面。

　　麦家碧：我们每天都见到对方，这个office(办公室)只有我和他。工作的时候不会交流，我做完我的东西给他看。

　　对啊，他觉得访问好麻烦，想安安静静地做东西，随我怎么乱说一通(笑)。其实我也很明白，我自己也害怕解释自己在做什么东西。但是总要有一个人来告诉别人，我们在做什么，不能躲起来。我和他，我想我比较方便出来。你可能没有听说他是一个衣衫不整的人。人家都会不停地问他，你今天有没有梳头啊？有没有刷牙啊？他说，我为什么要穿得漂亮，为什么要(穿得)整齐啊？我自己又看不到，你给我钱，我穿得整齐给你看。(笑)有很多创作人是这样的。

　　“我就是草根”

　　在《麦兜故事》票房大获成功后，很多电影评论都称之为香港草根阶层的生活写照，不是简单的儿童动画片。麦家碧更是一脸坦然，“我就是草根”，她说自己的生活就是麦兜的生活。现在，麦兜就像是自己的儿子，而她，则笑称是整个工作室的大保姆。

　　麦家碧有时确实像麦兜，可爱也有些糊涂，周一刚定下的访问，周二打电话，又忘得一干二净。爱和孩子交朋友，爱看儿童故事书。在孩子面前，她才觉得轻松释然。安安静静地画画，听音乐，看书，她所有的爱好都是安静的。看到广州满街是翻版的麦兜公仔，她竟然好开心，丝毫不担心版权问题。在她眼里，连失败都是这么简单，只是麦兜画了很久画不好而已。问她是不是喜欢麦兜多一些，她小声地回答：“不能说，即使妈妈真的比较喜欢其中的一个孩子，也不能说出来。否则，我画画的时候，好像他们真的会问我，你真的不喜欢我吗？所以，‘春田花花幼稚园’里的每一个小朋友我都喜欢。”

　　人物周刊：如果从动画电影本身来看，麦兜和美国、日本的动画片相比，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麦家碧：有太多需要改进的地方。现在麦兜的动画还非常不成熟，有很多令人尴尬的地方需要改进，因为那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做的事情，是一大群人的合作，会有很多限制。我是艺术总监，应该处理所有的画面，但是工作太多，只能分散给不同的动画家，是很多人合作的创作，不是我理想中的那样东西。有些东西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有些不是。和日本、欧洲、美国相差太远了。技术上也是，但是动画我想最主要的地方不是技术，还是说故事。怎么说你的故事，用什么方法说，才是最重要的。

　　人物周刊：很多人提到麦兜，就会说那是香港草根。

　　麦家碧：我自己就是草根啊。(你很像麦兜？)像，因为他的生活就是我们的生活，他家里的每一样东西我几乎都有，他家的家具都是在IKEA(宜家)买的，我自己也是在IKEA买家具。他吃的东西，他妈妈穿的衣服啊，都是我平常看到的。你看，他妈妈去买菜，会扎一条围裙，或者穿运动裤，因为香港的妇女都是这样的，草根是，有钱的也是。

　　人物周刊：麦兜是不是更像成人动画，好像成人更喜欢？

　　麦家碧：儿童和成人现在看的东西都差不多，他们晚上看的电视剧也差不多，大家接触的事情都是这样，大家都是看神州六号啊，孩子都知道，大人都知道，我不觉得要分开。麦兜的生活大人也了解，小孩子会比较了解麦兜的心情，考试不及格的时候怎么办呢？那个痛苦的心情小孩子比较明白。但是妈妈也可以比较明白麦兜妈妈的心情。

　　人物周刊：麦兜和那些纯粹给儿童看的卡通片，比如米老鼠，还是有不同的吧？

　　麦家碧：对啊，那个米老鼠的身体不知道怎么画的，很细致。麦兜主要是在做表情，有一些心里的话要说，所以我们花很多时间在配音方面。秋生啊、君如啊，他们是专业的演员，他们能够了解人物的心情，然后才能够表现故事的内容，表现人物内心的挣扎。

　　人物周刊：麦兜的生活好像很平淡，有希望，然后失望。你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麦家碧：你问我有什么失败的事，就是昨天画麦兜，画了很久还是不太好，就是那些小小的失败有，但是真的很大的挫折就记不起了(笑)。麦兜，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很大的失败，可能就是被他妈妈骗了。

　　人物周刊：可是他妈妈一开始希望他像周润发、梁朝伟。

　　麦家碧：那个就太高了，我妈妈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我，所以，我没有这样的挫折(笑)。

　　人物周刊：你妈妈对你有什么样的期望？

　　麦家碧：好像没有哦。因为在10多年前，设计是不太被了解的一种事情，不像读医科、律师，那些大家都知道前途很好。但是我和妈妈说，我要读设计，我很爱漂亮啊。她说，好啊，去啊。我们家三个孩子，我哥哥是读设计的，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很高的艺术天分，我读书读得不太好(笑)。

　　人物周刊：《麦兜故事》后，很多评论说，它反映了香港草根阶层的生活，这和你的创作初衷一致吗？

　　麦家碧：其实我很单纯，没有要反映什么(笑)。谢立文可能有话要说，但都是一些卑微的东西，只是讲述一个普通的人在一个普通地方的生活，会遇到什么事情，心里有什么想法，和大家分享。我很喜欢画画，它能令故事丰富一点，让人家看的时候了解多一点，也可以将自己不同的想法表现出来。因为画画是解析一些文字，但是也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我用我比较单纯的方法去解释。谢立文的文字有的时候比较难，比较伤心，我希望那些伤心不要太痛，有的时候流泪不要太多，有的时候也可以很伤心地哈哈笑，都是我画画的原因。

　　人物周刊：为什么他写的故事会比较伤心？

　　麦家碧：因为是人生嘛(笑)。总不能真的像米奇一样。人生都是大同小异，每个人都有一些悲惨一些喜乐，但是关键是怎么看，怎么应付。你好努力好努力地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就像人家在做有意义的事，你却在练“抢包山”，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练了很久，练成了一个“大脚瓜”，也很好啊(笑)。如果人生像我画的麦兜一样，也很好。

　　麦兜对我来说，已经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好像很依附，所以我尽量让他漂亮，让他可爱。就是遇到不好的事情，他还只是傻傻地睡过去，不要让他真的伤心。

　　人物周刊：你觉得自己

　　麦家碧：其实我很少看漫画，看的都是儿童故事书。那些有一大幅画和少少的文字，给3-4岁的孩子看的故事书，是我主要的读物(笑)。在欧洲，对人们来说，孩子的书是非常重要的，不管是写文字的，还是画插画的，都是最好的专家。我看了很多很多，他们的画对我影响很大。我想我主要的学习就是看那些专业的插画家怎么样去理解文字，怎样去表达。但是真正漫画的起、承、转、合，那些东西，我都不太有研究。真正的漫画和动画都比较接近电影，是一门非常新的学问，我还没学习。怎样用画笔去解析一些很细微的思想，是我比较有兴趣的。

　　人物周刊：你很喜欢孩子？

　　麦家碧：孩子是我最主要的朋友，他们很诚实，他们会说谎，但是说谎大家都知道(笑)。我在他们面前会比较敢言。我身边充满了孩子般的大人，他们在我面前，都会变成我的孩子。(笑)我真的有一些孩子朋友，他们的意见是我最珍惜的，因为他不会考虑你画了10个钟头，这幅画就一定好，他们会说，哇，画得这么丑！这些东西我很珍惜。

　　人物周刊：麦兜电影的成功对你的生活和创作有没有带来改变？

　　麦家碧：没有。我常常说，你给我一百万，成为富翁，生活也是一样。做了这样的访问，一千一万次，见了这么多记者，还是很害羞。(笑)想尽量让你知道我现在的想法，还是觉得很困难，不懂得怎么说。因为我习惯用画表达我自己。我画画是这样的，一点小小的东西，然后联想到很多其他的。好像在一个大花园，有些草，有些花很漂亮，有一朵云，然后想到下起雨来。

　　人物周刊：真的一点改变都没有吗？

　　麦家碧 ：只是我去买VCD的时候，有人会问我，你是真的麦家碧吗？我说，是啊。也有人会叫我麦太。然后多一些好朋友喽，他们已经看过麦兜，大概知道我的性格。

　　人物周刊：现在你有很多fans了。

　　麦家碧：我的fans都是安安静静的，不是很热情的那种，没有那么热烈，很少写信给我，都是孩子写给麦兜，然后想和麦兜说话。我打电话过去，他一听，咦，怎么是女孩声音的？就不听我说话了。(笑)

　　人物周刊：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麦家碧：幸福。幸福不是因为成功，幸福是因为可以安安静静地画画。如果不受欢迎，也没有办法继续画下去，如果没有很多人来帮我做别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画画。

　　人物周刊：那么人生的意义呢？

　　麦家碧：好多人生的意义都出现了，有的时候看着猫，觉得这就是人生的意义，有的时候画画画得太高兴，也觉得是人生的意义。我是一个基督徒，当然有宗教方面的信仰。我相信有一个造物主，造我，造我的原因是他爱我，所以人生的意义就是这样简单。他爱我，他要分享他的爱，反应的方法就是爱他和爱其他的信徒。爱的方法有很多种，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画画，满足自己的兴趣之外，希望我身边的人快乐，我会朝这个方向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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