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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婷之伤与苏雷之死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3月03日17:10 《法律与生活》杂志

  主笔/本刊记者 赵晓秋

  采写/本刊记者 赵晓秋 实习记者/唐珏 朱月

  1月28日晚8时,除夕之夜,在隆隆的爆竹声中,苏鹏给记者打来电话,感谢记者给婷婷留下的钱。他告诉记者由 于他们无力支付高昂的住院费用,婷婷已于1月27日出院了。过
几天苏鹏就要送重伤的婷婷和雷雷的骨灰回四川老家,之后 他还要再回到北京继续打工赚钱,尽管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努力对于婷婷所需要的大量医药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如果没有那场火灾,5岁的苏婷也许已经回到四川老家,在想念她许久的外婆怀里撒娇;也许会和爸爸妈妈欢天喜地 到县城去采购年货;也许会穿着新衣服向同村的小伙伴们炫耀自己在北京的生活——天安门、动物园……尽管这些地方她都还 没有去过。然而这一切的“也许”都在2006年1月8日上午然而止。

  1月8日,因家里电视机爆炸起火,被父母反锁在家里的苏婷被烧成重伤——全身烧伤面积达20%,主要是在头面 部,而且孩子吸入性创伤很严重,呼吸道严重受损,随时可能窒息。比苏婷更为不幸的是她年仅3岁的弟弟苏雷,大火无情地 吞噬了雷雷年幼的生命。

  1月8日,也成为一个让苏鹏夫妇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日子,虽然他们不是火灾的直接受害者,但周围的人从他们眼 睛里读出了哀伤和绝望。“我们原本打算带着孩子回家过一个三年来头一次全家团聚的欢喜年的。”父亲苏鹏知道从今后“团 圆”将是他余生最痛楚的词汇。

  无法团圆的春节

  2006年1月23日,北京的天一直阴郁。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过春节了,阴郁的天气掩盖不了京城洋溢的“年味”,家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但这一切对苏婷 的家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京城的喧嚣有热闹,却没有温暖。

  解放军304医院烧伤科住院部,苏婷凄惨的哭喊声在相对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惊心。“乖孩子,不疼,别哭了。 ”在10号病床旁,母亲鲜银华正在不停地抚慰婷婷,而婷婷的父亲苏鹏此时正在另一家医院忙着处理小儿子雷雷的后事。

  “我为什么要把孩子反锁在家里呀。”当记者见到苏鹏时,这位29岁的四川汉子虽然面色平静,但仍看得出他正动 用全身的意志压抑某种一触即发的悲痛。

  鲜银华说,出事的前几天婷婷和雷雷都有点感冒,特别是雷雷感冒高烧到40℃。本来丈夫想送孩子去医院,但她觉 得去医院的医疗费太贵了,就买了些感冒药给孩子吃,让孩子在家里休息养病。

  1月8日,星期日,鲜银华和丈夫像平时一样凌晨5点多出门上班。临走时他们还对雷雷说,生病了别出去玩了,雷 雷回应道:“好,不出去玩。”

  玩水,是雷雷的最爱。不论冬天还是夏天,每次看见水,不管天气有多冷,苏雷总是会把手伸进去,然后立马缩回来 ,握住拳头笑嘻嘻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人,让大人哭笑不得。为了不让生病的儿子出去玩水,苏鹏就把门从外面反锁住了 。

  其实出事前的一个多小时,苏鹏还回了一次家。“当时,孩子们在看电视,我就让他们赶紧上床睡觉,好好休息。” 苏鹏说当时他看着孩子们在床上躺好,给他们盖上被子后,他亲手关掉电视机。

  然而等他再次被邻居叫回家里时,他租住的平房已经被一股股黑烟包围,邻居正跪在门口用灭火器向里面喷射。

  想着家里还在生病的儿女,苏鹏慌忙爬上房顶,掀开房瓦一边放烟一边灭火,紧接着他又跳下来,冲进浓烟中。“屋 内烟很大,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在角落里,我看到了儿子,赶紧把雷雷抱了出去,又回来找女儿。”苏鹏哭着回忆,“我把儿 子抱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但人已经不行。我看女儿还有气儿,就赶紧打了120叫了救护车。”

  120急救车赶到出事地点——北京市石景山区衙门口124号院,将两个孩子送到石景山医院。这时雷雷由于吸入 浓烟过多,已经无法再睁开双眼看看他绝望的父亲。而婷婷由于伤势过重,被转到解放军304医院烧伤科。

  当天下午1时左右,苏鹏把包扎好伤口的婷婷送到监护室住院观察,一路上他不停地哭泣。听到爸爸的哭声,婷婷缓 缓睁开肿胀的眼睛,用嘶哑的嗓子叫了一声“爸爸”。

  医院的急诊医生告诉苏鹏,婷婷因为呼吸道灼伤,出现水肿,必须要做气管切开手术。

  下午4点,苏鹏在女儿婷婷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烧伤急诊大厅里等待女儿手术的结果。“我都不知道 签的是什么,让我签什么都可以,只要……”苏鹏有些说不下去,依靠在病房外的墙壁,眼睛始终盯着地板的苏鹏说爆炸的电 视机是他收废品收来的,因为他曾当过电工,屋里电线是他自己接的。

  在同龄的孩子中,他们显得很孤独

  “两个孩子平时都很懂事也很自立。”望着女儿那原本同太阳一样明媚的面孔,鲜银华说,为了节省60元的餐费, 婷婷中午都是从幼儿园回到家里吃饭。

  苏鹏夫妇在北京打工已经有年头了,小儿子雷雷就是在北京出生的。由于在北京打工很艰苦,无暇照顾孩子,他们把 女儿婷婷放在了四川老家由外公外婆照顾。

  2005年初,已经2年没有见过父母的婷婷被接到北京父母身边。

  苏鹏夫妇目前都是从事保洁员工作,两个人的收入一个月共1200元。一家人租房子的费用是150元,扣除生活 费后,所剩的费用只能够送一个孩子上幼儿园。

  苏鹏为女儿在租住房的附近找了个幼儿园,费用全部加起来有600元。送了婷婷去幼儿园,雷雷就送不起了。

  “如果他姐姐上学了,雷雷就一个人在家玩。”苏鹏的同事说,雷雷的伙伴差不多只有姐姐,一旦姐姐上学,他基本 上就是一个人。在村里,并没有太多小朋友和雷雷玩。孩子们说,雷雷的衣服总是脏兮兮的,而且每次他们要是捡到什么东西 ,雷雷老是过来抢,抢不到就和他们厮打在一起。

  渐渐地,孩子们玩耍时,都不跟雷雷在一起了。在村里那群同龄孩子中,雷雷显得很孤单。

  于是,苏鹏收废品收回来的一个电视,平时成了雷雷最爱的宝贝。雷雷最喜欢看的是少儿频道。每次看到和他一般大 的孩子唱歌、跳舞,他总是在床上连扭带跳,嘴里还跟着哼哼哑哑。苏鹏说,每当这个时候,儿子就会显得特别兴奋,“他就 那么在床上跳着,越跳越高……”然而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被雷雷当作宝贝的电视竟成为夺走他的性命的凶手。

  鲜银华说带着孩子在外打工非常辛苦,每天5点30分,在孩子还沉浸在梦乡的时候,他们就披星戴月地出去上班。 孩子们也很独立,从来就没有缠过爸爸妈妈,总是自己安静地睡到七八点钟,然后自己把衣服穿好,等待爸爸妈妈回来给自己 做饭。

  虽然因为忙于生计无暇照顾孩子们,但苏鹏夫妇也不是放任孩子不管,考虑到要照顾孩子的因素,苏鹏特意在离住处 步行5分钟路程的地方找了个工作,为的就是等孩子睡醒后赶回家里给他们做早饭吃,或是在休息的时候回家看看两个孩子。 “无论我们干活多么辛苦,但回家看到两个孩子,什么疲倦都没有了。”

  北京很大,但没有我们的家

  1月9日,在北京石景山区衙门口124号院的门口,当地派出所挂出了一条“防火防盗防煤气中毒”的横幅。

  在距这条横幅不足百米的一间只有10多平方米的小平房就是苏鹏一家四口曾在北京的“家”——满目疮痍的小平房 半开着房门,被烧得残缺不全的门帘搭在门上,房顶上的几块天花板已经不知去向。在房间西侧的柜子上,一台14英寸的电 视机已经被烧毁,柜子南边的沙发也被烧得面目全非,床上的被子被烧了几个洞。

  发生火灾后,苏鹏夫妇已经无家可归了。每天数千元的医药费让原本不幸的家庭更加不知所措。“我们已经借遍了所 有的亲友了。今天医生又来催交医药费了。”鲜银华说他们想出院,但医生说婷婷的情况根本不允许出院,至少半年后才会康 复,但脸上也会留着烧伤的疤痕。

  “我们原想开春后,把孩子们送回老家,婷婷该念小学了。雷雷明年4岁了,也该去幼儿园了。”苏鹏夫妇还打算在 回家前,带着婷婷和雷雷去一趟北京的动物园好好玩玩。“来北京这么久了,还没带过他们玩呢,就整天让他们窝在那个出租 房里。”

  鲜银华看上去很疲惫,直到今天她还没有勇气去看看“走了”的儿子。在知道孩子出事后,她当即瘫倒了,“在姐姐 家躺了3天后,才来医院看女儿婷婷。”当时婷婷刚渡过危险期。

  婷婷和雷雷的关系很好,他们是互相之间的惟一伙伴。婷婷刚苏醒过来就问弟弟怎么样了,为什么不来看她。家里人 忍着泪欺骗她说,弟弟在另一家医院住院。

  至今婷婷还不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小弟弟了。

  “孩子很可爱,可惜他们的照片全部烧掉了。”雷雷是一个有着小小鼓鼓眼睛、圆圆脸蛋,“一笑,眼睛就会眯在一 起”的男孩子。苏雷,是爸爸苏鹏临时给小儿子取的名字。苏鹏说他原本打算,等生活安定一点,赚点钱,就去找个取名字的 地方,好好给儿子定一个名字,希望他将来能有出息。但那一天,苏雷永远也等不到了。

  “北京很大,但没有我们的家。”如今,苏鹏夫妇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婷婷快点好起来,然后带着婷婷回到老家,好 好地重新开始生活。

  1月28日晚8时,除夕之夜,在隆隆的爆竹声中,苏鹏给记者打来电话,感谢记者给婷婷留下的钱。他告诉记者由 于他们无力支付高昂的住院费用,婷婷已于1月27日出院了。过几天苏鹏就要送重伤的婷婷和雷雷的骨灰回四川老家,之后 他还要再回到北京继续打工赚钱,尽管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努力对于婷婷所需要的大量医药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记者手记:谁夺走了婷婷们的笑容

  采访那天记者是带着相机去的,然而看到面目全非的苏婷,记者实在不忍心将她此时的面容拍下来刊登在杂志上。

  鲜银华说婷婷总是不停地哭喊,我知道目前这个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孩只有通过哭喊来缓解身上伤口的痛楚和内 心的恐惧。

  只有在熟睡时,婷婷才会停止哭喊。我久久盯着婷婷的“面孔”猜想,不知道睡着的婷婷是否有梦,不知道梦里她是 否穿着新衣在老家的田间望着满天的烟花拍手欢笑。但可能她的梦里更多是浓烟、大火、无助和疼痛。因为鲜银华说每天夜里 ,婷婷总是浑身颤抖,我知道那是婷婷惊慌记忆的反应。

  “我为什么要锁门呀!”采访回来后,苏鹏的那句自责总是在我耳边响起。

  每次灾难发生后的我们都会反思,但这些反思都是以无数的生命为代价的。我们习惯了每次灾后的反思,习惯了在反 思中呼吁对生命的尊重,但悲剧还是在不同的时段,不同地点重复上演。

  其实,婷婷之伤和雷雷之死并不是个案,近几年北京媒体报道的儿童遭意外伤害的事件中,主角大多为外来打工者的 孩子。例如,1月10日,《新京报》刊发报道,随父母从山东来京的8岁女童惨遭歹徒杀害分尸,一个美丽而鲜活的幼小生 命不幸陨落他乡。

  4天后的《京华时报》报道,一名河南来的8岁男孩在横穿京承高速太阳宫路段时,被一辆富康车撞死。男孩的父母 以捡拾废品为生。当时放寒假的男孩独自在太阳宫附近玩耍。

  1月17日,北京市二中院审理了一起绑架撕票案件。被撕票的孩子也是随父母进城打工的12岁男孩。除了上述案 例,外来打工者子女的意外伤害原因还有很多,如溺水、中毒、暴力伤害、被拐卖等。可以说,打工者子女已经成为北京以及 许多大中城市意外伤害率较高的人群之一。

  面对进城打工者子女的一次次无辜受害,对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的,那些和他们同龄的北京孩子们,这些“无根儿童 ”们的童年显得苍白而危机四伏。真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外来工子女在死于非命后,才能换来社会真心的关爱。在新的一年,我 只想祈祷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如果您愿意帮助苏婷,可以拨打苏鹏的手机,号码为13501329869)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2月下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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