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迪军:做经营政府的新型CE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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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3月09日17:22 《决策》杂志 | |||||||||
-本刊记者 翁仕友 位于安徽北部的凤阳县是一个有着显赫历史光环的县份———明太祖朱元璋的故里,全国知名的花鼓之乡,“大包干”的发祥地。但是光荣的历史并没有给凤阳带来现代经济上的繁荣,在安徽省61个县市中,凤阳经济排名的位次始终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在外界看来,凤阳县本不该“沉默”。
2005年7月,凤阳县从上海交通大学引进12名博士,挂职县直各部门,此举吸引了国内诸多媒体的关注,凤阳的“引博工程”因此成为各方评论的话题。半年后,《决策》记者走进凤阳,再次解读“引博工程”以及这项工程的主要决策者———凤阳县县长范迪军。 引博工程 2003年2月,范迪军来到凤阳工作,担任县委副书记。两年后,就任凤阳县县长。这位有南京大学博士学位的县长上任后,说得最多的就是创新。2005年7月,在政府一系列创新举措中,凤阳县“引博工程”出台了。 《决策》:请问,凤阳县政府作出“引博工程”这一决策的背景是什么? 范迪军:我到县政府工作后,首先要理清发展思路。为此,我在过去县里制定的发展玻璃支柱产业,实现工业强县的基础上,提出把凤阳打造成中国乃至亚洲日用玻璃生产基地;在“明文化旅游强县”基础上,提出了打造中国优秀旅游城市目标;在建设“生态农业县”的基础上,提出建设面向长三角的绿色农产品生态农业县目标。尽管这些写进了政府工作报告,但是如何实现?如何建设?需要什么战略和项目支撑?这个时候,我们深感人才缺乏是制约发展的瓶颈。所以,县委、县政府考虑请专家给县里做“十一五”规划,碰巧的是,团县委与上海交通大学有联系,两者一拍即合,达成了交大博士来挂职的意向。 《决策》:也就是说,您最初的动机是让这些博士来完成县里的“十一五”规划。 范迪军:是的。作为政府主官,我考虑的并不是这些博士实习的问题,考虑的是凤阳如何用好这一特殊的人才资源。如果按照市场化运作,做“十一五”规划项目将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且专家做完规划一般交给政府就算结束了。在这种情况下,上海交大博士挂职既能使我们获得专家资源,从经济上能使项目成本最小化,同时12名博士挂职县里不同的部门,让他们亲身参与规划项目的实施,还可以检验规划的科学性。这是一个“双赢”目标的创新。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决策得到县委的支持和滁州市委的重视。 2个月后,滁州市决定3年内拿出177个副处级及以下的职位,引进百名博士,凤阳县的做法得到了滁州市决策层的认同。对于凤阳这样一个经济欠发达地区来说,这些挂职博士所产生的效应,要远远超过凤阳县决策层最初的预想。 《决策》:我们知道,这12名博士到岗不久,就开始了日程紧凑的调研活动。从这半年实践来看,凤阳有没有出现当地官员排挤“博士官”现象? 范迪军:尊重知识已经是全社会的风尚,大家对挂职的博士更多的是尊重。另外,挂职不同于任职,挂职更多的是帮助地方发展出谋划策,他们并不管人、财、物。从实施情况来看,并没有出现“排异”现象。 《决策》:那么,这些“博士官”的到来有没有给县里的官员带来思想观念上的冲击? 范迪军:他们来后,白天在部门上班调研,晚上举行博士论坛,请各个部门的人来参加,我也经常参加。我们的干部在参与这些活动中,思想与观念显出明显差距,有时候连他们讨论的话题都听不懂,如用多媒体PPT来演示,用采集的数据处理来分析,表达手段是新的,讨论名词是新的,思维方式是新的。 博士说,你们不同部门提供的数据,往往互相打架、不可信,这些数据是怎么来的?过去我也说过这个问题,但是大家不以为然,现在博士来了就不一样。地方干部与博士共事,产生了互动效应、思维差异、观念碰撞,从而触动凤阳干部的思想,这种影响会在今后的工作中体现出来。应当说这是我们期待的收获。 凤阳县“引博工程”经媒体报道后,也引来了一些批评,有人说,这纯属“作秀”。还有人质疑,“引进来这么多博士,你能留下来几个?”对此,范迪军说外界可能误解了凤阳的“引博工程”。 《决策》:下一步县里是否准备把这些博士留下来任职?在人才使用上,县里还有哪些新举措? 范迪军:“引博”不一定要“留博”,我们不图所有,只图所用,能不能留下来并不重要。有的博士可能适合做学问,有的博士可能适合做企业,未必每个博士做官都合适。两年挂职时间结束后,博士可以选择离开,由第二梯队的博士来做,当然也可以继续挂职或者任职。把人留下来是传统的人才观,我希望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政府博士流动站”,站是永远的,博士是流动的。 下一步还想创新人才引进对象,比如请江浙发达地区的乡镇干部到凤阳挂职,同时还可以探索请发达地区知名企业中层管理人员来这里挂职。 经营政府 在去年的述职报告中,范迪军19次提到“创新”一词,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经营政府”。范迪军说自己要做经营政府的新型CEO。 《决策》:何为“经营政府”?您为什么要提出这一概念? 范迪军:城市要建设,园区要建设,公共事业要发展,这些都要钱,但是对于一个穷财政的县来说,钱从哪里来,这是个问题。我们把政府当作企业来经营,把政府管理的所有资产按市场化运作,把县内的所有资源整合起来,实现三大目标,即所有员工(人民群众)福利最大化,效益(财政税收)最大化,区域竞争能力最大化。与企业经营相比,政府经营获得利润的方式不同,政府提供的是公共产品和准公共产品,而不是私人产品。 “经营政府”是现代政府管理的一种创新,是克服穷财政解决发展资金的的一种选择,把企业经营理念引入到政府管理中来,尝试着把政府资产和资本运营结合起来,通过市场运作,形成资产的现金流,提高资源的配置效率,解决政府投入与发展的“瓶颈”。 让政府真正变成拥有有效资产的公司,然后用有效资产去融资,在负债经营中实现效益最大化,用未来收益解决当前发展的瓶颈,偿还债务,这就是政府的经营创新之路。 《决策》:在实践中,这一理念能不能贯彻下去? 范迪军:2005年做了几件事情。举个例子,县里有一条路路灯年久失修,道路坑洼不平,需要政府出钱修整。但是一年的城市维护费除了发工资外,根本没有建设资本,我们通过拍卖路灯广告30年经营权,筹集资金138万元,将城区的一条主干道进行了绿化、亮化和美化的全方位改造。我们将虚拟资产变现了,这就是政府的城市经营。 除此以外,我们还招标拍卖公司对商业土地开发的拍卖,政府创立投融资公司,成立并运作石英砂协会,规划政务新区等等,这些都是“经营政府”的重要举措和具体实践。 金融学博士出身的范迪军在担任县长后,为实现“经营政府”的概念,他把配置资源的触角伸到了金融领域,他说要改变现在地方政府求银行放贷的现状,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 《决策》:这一举措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范迪军:2004年末,全县存款余额22亿元,实际贷款余额14亿元,也就是说有近1/3的存款没有转化为贷款。后来我们做了个改革,把银行资金分为5级:一级是政府财政存款,二级是政府基金存款,三级是政府直属部门存款,四级是企业大户存款,五是社会居民存款。政府能够调控的前三级存款,占存款总数近30%,银行也非常看重这部分存款。 县里每季度把这些存款拿出来,同时推出中小企业项目,如果哪家银行愿意贷款给这些中小企业,我就把存款存进该银行。如果哪家银行贷款数,在全市倒数前3名,我就把这家银行里的前三级存款拿出来,支持愿意贷款的银行。用公共财政资金调控银行贷款,政策一出,很多家银行紧张了,今年全县银行贷款数大幅提高。 陀螺人生 2005年,凤阳县实现地区生产总值46.2亿元,比上年增长12%;财政收入实现历史性突破,完成2.11亿元,比上年增长13.5%。从滁州来看,发展位次靠前,但从全省来看,凤阳仍未进入财政富县的行列,凤阳急需找到跨越式发展的路径。对范迪军来说,这是一个考验。 《决策》:从资源禀赋来看,凤阳要实现经济的跨越式发展,我们可选择的路径有哪些? 范迪军:关键是如何利用和发挥县内的资源比较优势,与县外资本对接,形成特色产业和竞争力。在工业上,主要依靠石英岩矿资源,把凤阳打造成中国日用玻璃生产基地,做大做强这个产业,这样产品的附加值就出来了。以往我们是开山放炮,卖原料,企业间恶意竞争,不仅企业没有利润,政府没有税收,而且环境遭到了破坏。为此,我们象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那样,成立了石英砂协会,我担任名义会长,政府统一运作,把200家企业组织起来,统一核定成本、核定利润、核定税收、统一定价,这让很多外地生产商震惊。去年我们还做了一个石英砂产业论坛、规划,这些都是为做大这个产业作准备。另外,要发挥旅游资源丰富的优势,发展旅游经济。同时,发展生态农业,用绿色食品概念解决农业发展竞争力问题。 在凤阳当地官员看来,范迪军是一位学者型官员,看问题往往追根问底,做事喜欢追求完美,部署工作看重部下的执行力。这位有过海外学习经历的县长,为官倒有几分理想主义色彩。 《决策》:在发展县域经济的时候,县里遇到的障碍性因素有哪些? 范迪军:到政府后最大的感受是县级政府发展手段不是很多,制约却很多。县域经济发展不是资金问题,不是土地问题,也不是区位问题,关键取决于地方干部的素质与思想观念。我们与长三角区域相比,创业意识不浓,害怕风险,习惯于旧思维,这些使得我们不能与外界资本对接,机遇就会流失。这是发展最大的制约。 第二制约是体制问题,县里是吃饭财政,政府机关很容易变成养人单位,特别是一些事业单位完全是计划经济的产物,职责就是收费养人。机构运转效率低下现象严重,如果不下大力气改革就很难推动。 第三是县域经济发展政策问题。我国现有2067个县、市、区,但县与市、区有明显区别,尤其是中西部县是我国“三农”问题的主要载体,应给予更多的支持政策。比如欠发达地区土地资源比较多,在发展工业化战略上,国家宏观调控政策应该区分对待。还有财税体制,国税、地税分家,收税成本很高,县级政府调控手段与事权不对称等。 《决策》:有人说过,当县长很有成就感,但也非常累,您是如何看待这个评价的? 范迪军:我常说我像个陀螺一样拼命地转,不知道有多少个看不见的鞭子在抽,我拼命地找目标,拼命地向前,尽管我的速度很快,但感觉自己还在原地打转,没有往前走,走不动,走不过去。体制问题、观念问题、制约手段问题、外界环境问题等等,这些都使我在配置资源的时候,无法有更多的精力去“经营政府”。我常说,我大量的精力不是放在发展上,而是用在解决具体繁琐的事务上,历史欠账、社会矛盾等问题搅合在一起,使你难以跳出这个圈。 穷政府因为吃饭财政,只能维持运转,不能解决发展,而不发展又使财政更加困难。因此,必须通过创新来突破,要把政府作为公司来经营,创造第二财政,形成资金流,解决政府基础设施投入问题、社会事业建设问题、投资环境竞争力营造问题。 但是在目前体制下,干部观念、人员老化、机构不合理,这些又使得资源整合的效率大大“缩水”。创新是解决发展的引擎,“引博工程”是创新,“经营政府”也是创新,但有时候创新仍然解决不了问题,这就需要改革,强有力的改革。 范迪军说,自己最欣赏的人是仇和,因为他能够按照自己的理想治理一方。范迪军同时也一再强调,凤阳县与安徽十强县的差距非常大,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万里长征自己才走了一小步。■ 相关专题:《决策》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