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讲述》：孤岛生死劫

　　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2月23日)

　　特别视点：冰排奔腾而下，被困在小岛上的村民试图驾船闯险。结果船被冰排瞬间卷走。直升机出动了。当他从软梯下去救起最后一位村民时，大水漫过岛上，他生死难料……

　　孤 岛 生 死 劫

　　蒋书

　　2005年4月13日早晨7点多，佳木斯市桦川县汶澄村村民程山和以往一样，一大早便赶着自家的几十只羊，来到了松花江上的江心岛放牧。而此时，佳木斯市气象台的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屋里的气氛显得异常沉闷：因受贝加尔湖冷空气的影响，气温骤降，在这松花江的开江季节，有可能造成凌汛，给江边人们的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

　　一、冰排呼啸而下

　　凌汛是因气温骤降，冰排冻结形成冰坝阻水，使水位大幅度提高而引起的江河涨水的水文现象，最终会导致漫灌或决堤。有关部门感到情况严重，即及时通过各种媒体发布降温消息。

　　佳木斯的桦川县和汤原县境内的松花江段，被绵延数公里的滩地和江心岛隔成几条支流，两岸一些村民每到春天都会坐着小船到江心岛去放牧、打鱼。这天，得到降温消息的文澄村村干部刘福生，马上通知了在岛上放牧的村民：赶紧在开江前连人带牲口返回，若继续在岛上，万一冰排太大容易出事。听老人说：上世纪90年代，松花江佳木斯江段就曾发生过一次凌汛，把一些村民围困在江心岛，其中一个老头因此遇险。

　　可汶澄村的村民们常在松花江边打鱼、放牧，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故并没把刘福生的劝告放在心上。有个年纪大的村民还说：没事，我都这样干了30多年了，怕啥啊！言下之意好像是不可能出现凌汛，故他迟迟没动。

　　就在岛上的村民认为不会出现问题时，佳木斯下游的气温骤然下降了近10摄氏度，使冰排和江水很快冻结：可怕的凌汛形成了。就在岛上放牧的村民们，全然不知危险正一步步向他们逼来时，程山意外发现平静了半年多的松花江，开始热闹了起来：江水水位提高了约20多厘米，但涨的幅度不太大。据历史经验，涨水就是开江的前兆，程山在松花江边生活了几十年，对松花江开江十分了解：因松花江流域纬度和河道宽窄的不同，每年都是分段开江。程山等人并没在意水位的变化。

　　不料下午15时多，水势猛涨，冰排从上游流泻而下。据以往经验，程山以为江水上涨一阵子就会停下来。可让他吃惊的是：二个小时过去了，江水不但未退，反有继续上涨的势头。涨得最快时的水位，离他的窝棚只有尺许了。这让从小在江边长大的程山大为惊异。江水上涨如此之快，大大出乎了程山等人的意料。更可怕的是，江面上已是冰排横流，肆虐的冰排夹杂着江水，不时在程山面前呼啸而过。时而一米多厚的大冰排立了起来，像一面墙似的轰隆隆地流向下游。

　　此时，江面上巨大的冰块，将程山与对面仅一里之外的亲人无情地隔开了，生与死的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因不知岛上的情况如何，焦急万分的家人们纷纷跑到江边呼喊亲人的名字。一时间，程山等30多名村民被困江心岛的消息传遍了全村，大家放下手中的农活，纷纷跑出家门赶到江边救助。可用什么方法才能把困在岛上的村民救出来呢？船一下去，即使不被冰排掀翻，也会在大大小小冰排的冲击推动下失控。

　　冰排湍急流泻，营救无法实施。刘福生及村民们心急如焚：江水上涨一寸，岛上村民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无奈之下，他们决定向外界求援。很快，程山等人被困的消息，传到了佳木斯市防汛抗旱指挥部。有关人员到现场一看，情况危急：冰排流速极快，水涨得也快，一小时涨20公分，若不马上采取紧急措施，岛上的村民就会被淹。

　　二、他们绝望了

　　就在这由于冰排密集，江水深达七八米，船只根本无法实施救援时，有人提议：请离村民被困的江心岛只有一百多里，半个多小时就可以到达的市郊农业航空公司护林站的直升飞机进行救援。可单有直升飞机，即使到达现场也无法营救，因为无法降落——飞机不能降落在水里，也不能降落在随时要塌陷的冰面，而且岛又太小，护林站的直升飞机主要用于农业作业，没有救援经验，更没有专业救援人员和设备。因时间紧迫，他们建议：若能与消防队配合，就会增加此次营救的成功率。

　　而当一切联系妥当，负责救援的消防队员登上飞机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啪”地一响，刚旋转起来的螺旋桨又停了，飞机肚里冒出一股烟来。原来当飞行员启动检查程序时，电瓶接线柱因气温太低突然出现故障，导致电瓶无法正常使用。技术人员对电瓶检查后发现：电瓶已无法正常使用了。此时，要让飞机尽快起飞的惟一办法，就是启动备用电瓶。可机务员说：最好不要用备用电瓶启动，否则飞行风险很大。有着30多年飞行经验的段机长，第一次遇到如此情况。为了营救被困村民，段机长仍果断启动了备用电瓶。

　　那边离机场几十公里外的江心岛上，程山等人的四周，已被连绵不绝的冰排水所包围，要想离开小岛就必须得从巨大的冰排中穿过。为寻求生路，程山等人最后决定：驾船冒险闯冰排。没想到他们刚把船推进江水中，还没来得及上去，船一下就被卷进巨大的冰排丛中，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那情景把大家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扑通不已。此时江中流泻的冰排，大的有几间房子那么大，在急流的冲击下，翻个身子都有房子那么高。大家一下都懵了，后面不知怎么办才好。人都顾不过来，放牧的羊就更顾不上了。有人说：实在不行咱们上房。程山心里有数：上房也没用，那大冰排一撞房就垮了，人也完了。

　　此时，护林站的直升飞机载着救援人员，全速向江心岛飞来。30分钟后，当直升飞机赶到程山等人被困的水域时，救援人员竟没发现被困村民的踪影，只看到整个江面，除了白茫茫的水，就是灰蒙蒙泛着光的冰。救援者的心一下都悬到嗓子眼儿：江面上已少有陆地，不知还能否找到那些被困村民？

　　而这时，被困在岛上的程山等人，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期盼江水能尽快退去。此时江面温度已达零下七、八度，他们不仅要面临随时上涨的冰排水的威胁，还要经受恶劣天气的严峻考验，他们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有的眼泪汪汪，想着家里扔下的孩子和老爹老妈，想到自己再也不能为家里尽责任和义务了，不禁在焦急中又感到了一种绝望。

　　三、老汉哭声了

　　直升飞机上，救援者曹宏等人在搜寻着岛上的被困村民，但半个小时过去了仍一无所获。就在眼看着一个个小岛被冰排水淹没，曹宏心里越发着急时，他们接到了指挥部从地面打来的电话说：目标就在飞机的下方。在指挥人员的指引下，直升飞机终于找到了目标。在与程山他们被困的小房不到一百米处，直升飞机缓缓降落。救援者们一跳下飞机，那些被困的村民即奔上前来，不知是被惊吓过度，还是大喜过望，一个个抓住救援者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直升飞机来了，被困的村民们有救了。村民们陆续登机后，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当救援人员向这些被救的村民们询问情况时，却得到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在西边的一个地方还有一个人，那里已被冰排水淹没，他已经出不来了。

　　就在程山等11位被困村民获救的同时，住在江对岸的村民张桂兰，听到飞机轰鸣声跑出家门后，听到大家说：飞机来救人了。她心里咯噔一下：救什么人？是不是冰排水上来，把岛上的人困住了？她即向大坝上跑去。张桂兰跑到江边，才得知江心岛已被淹没，而自己的丈夫李永库和儿子还在岛上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此时，在几公里之外的另一个无名小岛上，李永库父子正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看着眼前迅涨的大水，和水上被急流冲击得“咔咔”作响的大冰排，李永库心里害怕地一个劲儿的祈祷：我死了不要紧，我儿子才30来岁，他千万不能死啊！江水不断上涨，李永库父子可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无奈之下，李永库和儿子只好不停地用铁锹挖土，以垫高一点有限的空间。数不清的冰排“咔咔”地从眼前淌过，吓得正在挖土的儿子绝望地流下了眼泪。

　　飞机上，救援人员透过舷窗焦急地寻找着被困的李永库父子。半个小时后，曹宏他们终于在江面上发现了这被凌汛所困的父子俩：他们正用铁锹在挖土筑小坝，不让水和冰上来。可此举难以奏效，互相撞击的冰排，不时地把水溅入小坝里，父子俩随时有被冰排冲走的危险。一旁，他俩上岛所用的小船，被冰排冲挤得东西摇荡，漂浮不定。

　　情况危急，时间紧迫。因李永库父子周围汪洋一片，直升飞机没有降落的可能，此时若不争分夺秒，这父子俩随时可能被冰排冲走。飞行员只好将直升飞机在空中悬停，放软梯下去救人。

　　四、他浸泡在冰水里

　　水面六七级的江风猛烈，救援者在飞机上看到：一些简易房屋皆被掀掉了房顶。悬停的直升飞机在风中大幅度地摇晃，更让飞机驾驶员感到害怕的是：若是从飞机上放下去接人的软梯或绳索，被大风吹起来缠绕在旋转的螺旋桨或下面的附着物上，飞机在悬停的时候随时有坠落的危险。可眼前的一幕，足以让他们心惊胆颤，恐惧不已：直升机螺旋浆的强大气流，夹杂着六七级的大风，把李永库父子身旁简易房顶的塑料薄膜都掀开了，在忽上忽下地不停翻飞，给直升飞机造成相当的危险。

　　参与救援的消防队特勤班长武刚，想从软梯下去把软梯坠住。在离地面近20米的高度，没有保护措施爬绳梯非常危险。下到一半时，软梯上的武刚被大风吹得像风筝似的飘荡摇摆。几分钟后，训练有素的武刚一下到地面，等待救援的李永库，扑通一下跪在武刚面前，抱着武刚的腿道：解放军、解放军，快救我吧！李永库的儿子借助救援人员的安全绳，很快爬上了飞机。而有恐高症连上房子捅烟囱都害怕的李永库，加上体力不支，用了5分钟只爬上不到半米。时间一点点过去，水位线越来越高。冰水已漫过了武刚的战斗靴，而软梯上的李永库还是在原来的高度上晃来晃去。武刚的处境越来越危险。飞机上负责此次救援的曹宏和驾驶员商量决定：先把挂在绳梯上的李永库从空中直接吊到安全地带，再回来接武刚。于是武刚用安全带把李永库整个人绑在了软梯上。

　　飞机飞走后，岛上只剩下站在冰水里的武刚。刺骨寒冰水的浸泡，加上冰水中上游往下游流淌的冰排的撞击，使武刚的双腿没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

　　几分钟后，直升飞机在江对岸的耕地里降落了，救援人员把李永库父子扶下飞机后，即起飞返回，用同样的方法把武刚从冰水里救了出来。

　　在随后的飞行搜寻中，救援人员又陆续解救了31名被困的村民。至此，经过5个小时的不懈努力，被困江中的程山和李永库等33名村民全部获救。

　　飞机最后一次降落时，被救的村民流着眼泪道：在我们生命危急时，有关部门派飞机来进行解救，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我们感谢党和政府对我们的关心，并永远铭记在心。

　　两小时后，江水淹没了整个江心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