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乡村教师的环保情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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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5月28日14:44 民主与法制时报 | |
距离内蒙古不到200公里的民勤处在甘肃北部,虽然“春风不度”,但风沙却格外垂青民勤,已经是暮春了,风沙 还是迟迟不肯离去。民勤始终处在沙尘暴袭击的最前线。与风沙不肯离去一样,柴尔红也在那里不肯离去,他在那里跟风沙搏 斗,不过,他不是什么环保专家,他是一名小学教师。 □马丁发自甘肃民勤 柴尔红的名字是和甘肃武威的民勤联系在一起的。武威古称凉州,武威还是河西走廊南部最重要的城市。唐代著名诗 人王之涣的千古绝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即指此处。民勤是武威的一个辖县,它的出名,是缘于治沙。 与植树造林典型唱反调 在被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夹击的小镇上,远远走来的穿着粉红衬衫的柴尔红,戴着一副眼镜,头发一丝不乱, 那样的装束和周围的一片黄沙背景显得格格不入。 柴尔红上过央视,确切地说,是他的一封给同为民间环保组织——自然之友会员敬一丹的信,引起了央视的注意,从 而与央视发生了联系。 2002年,国家已经开始重视民勤的沙漠化问题。央视的《绿色空间》节目组特地到民勤做当地植树造林节目,他 们采访了民勤县委宣传部作为典型树起来的一个植树造林成绩突出的大队书记。老书记所在的村子靠着巴丹吉林沙漠,风沙侵 蚀过来,人待不住了,开始往新疆跑。老书记带着村里人打井,开荒,植树,村子又保住了。 柴尔红不认可这个村里的英雄、县里的先进。 “就维持本村人的生活来说,他还是做了些事儿。但是如果从生态的角度来说,正是打井开荒造成了水位下降、植被 恶化。”柴尔红在信里“推心置腹地说真话、说实话”,“在西北干旱区,民勤生态问题的实质不是植树种草的问题……天上 、地表、地下水资源的枯竭,在重现楼兰古国的悲剧……希望春节后,风沙再起时,若你们再来采访报道,就得提升档次,来 一些有深度、有力度、抓本质、有启发的内容。在民勤,泱泱国家台的造林基地在大水漫灌,浪费了多少水?给人的仍是低层 次粗放的高耗水植树治风沙、抽水改生态恶性循环模式。” 柴尔红没有想到的是,这么一封措辞激烈的信,不但没有激怒节目组,反而让敬一丹和全国观众分享了柴尔红的信。 那时柴尔红已经为民勤生态问题孤军奋战了五六年。 从20岁开始,柴尔红就开始了他这生唯一的一份工作——教书。但是教书却不是柴尔红唯一的事业。从小到大,他 只有一个事业,就是挽救民勤不断恶化的生态环境。 背井离乡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从民勤到东湖镇柴尔红的老家,汽车在土路上颠簸了一个半小时。这个在上世纪70年代曾经是有流水有绿树的地方 ,已经是满眼荒凉。 村里的人走了一半,而柴家十几年前搬离的老屋已经只剩下了一堵墙和一个大坑。“小时候河边上到处是红柳、沙枣 树,有的榆树两三个人才能抱过来。上小学时,沟渠边绿树成阴,走完林阴道就到学校了。那时红柳、棘棘堆里面就有雉鸡的 窝。”说着,柴尔红顺手从村里残存沙枣树上摘下一颗沙枣放进嘴里,然后马上吐出来,“现在连沙枣都是涩涩的!” 上世纪70年代,村里打机井,打出来的水又苦又咸,已经矿化了,人畜不能饮用。柴尔红听大人说,将来要挨饿, 要遭灾。这块地方不能养活人了,要背井离乡。他没想到,背井离乡的日子来得这么快。先是柴尔红的两个哥哥离开了村子, 然后姐姐和妹妹也搬到了嘉峪关。 1992年,柴尔红调到民勤县城教书以后,把老父亲也接了过来,和东湖镇的老家断了最后一丝联系。 “小时候栽的树,因为得不到浇灌,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陆续都死了。村里人就把死树伐掉了烧柴、盖小房。那时 我们老家没有自来水,想吃水就把毛驴套上到几十公里外的地方买水。人主要也是那时候跑掉的。”而老家给柴尔红的另外一 个记忆,曾经打过鱼、看到过芦苇的青土湖,已经被巴丹吉林和腾格里沙漠吞没。 背井离乡的柴尔红一直没有忘记曾经的童年天堂。在民勤县城教了5年书后,他做出了一项“惊人之举”,要求教育 局调他到县城上游40公里的乡下重兴小学工作。 执意返乡边教学边考察 直到调令下来,柴尔红才向妻子摊牌。这下家里可炸了锅,“我爱人发动她妈,姐妹5人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不停 地哭啊”。当时柴尔红唯一的女儿才两岁,妻子以为进了县城可以过好日子,可谁知柴尔红做了下乡的决定。 柴尔红这一走就是将近9年。 乡村学校少了各种评比,这给了柴尔红自由的空间和充分的时间开展他梦寐以求的事业。 “我用双休日和节假日背上包,徒步沿着水路考察水的来龙去脉,走访水利专家。有一个70多岁的水利专家,19 58年来一直从事水利工作。他在前面搞水利,后面紧跟着就出现了生态问题,他搞得越快生态问题来得越快。”除了考察, 柴尔红还大量阅读了有关生态的书籍,结合自己的经历,他逐渐对民勤的生态问题有了把握。“自然生态的退化,不仅仅是大 自然本身问题,更多涉及了社会、政治、国家大的方针,甚至国内外大的背景。” 民勤县城曾经有一条河叫石羊河,自从1959年上游修了水库后,这条河逐渐断流了。柴尔红从1997年开始调 查以来,目睹了环境的恶化。“上游地区经济的发展,水的需求也在增长。现在库区以下都是人工挖的渠。本来应该是自然的 河流自然的水渗下去补充生态用水灌溉植被,但现在都被人工渠道代替了。下游地区农业灌溉消耗了大量的水,地下水位越来 越低,水也越来越又苦又咸。” 除了水质的变化,库区上下的空气质量也开始有了明显区别。“每年春天,水库以上的地方就湿润一点,嘴唇不干, 风沙也小,水库以下就风沙漫天。我们学校出门都有国旗,在水库以上就飘不起来,到了水库以下昏天黑地,旗子‘哗哗哗’ 地飘着。” 好像是为了印证柴尔红所言不虚,拜访“柴家大院”当天东湖镇就刮起了风沙,用柴尔红的话说,路上行人整个就像 土人一样,“光能看见眼珠在转”。 当初要求调到重兴乡村教学,柴尔红也有他的小算盘。“我要求到重兴也是觉得那里的环境好。有时我就带上睡袋帐 篷,到树林里或河边睡上一夜,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树林斜射下来,小鸟叽叽地叫,空气那叫清新啊!尤其是春秋两季,树 林里面还有蘑菇,偶尔下雨时,雨后两三天蘑菇就长出来了。我当时就想,怎么才能把问题搞清楚,让我们老家也能回到小时 候那个环境中。为这事奋斗一生也值!” 岳父说女婿会看风水 刚到重兴的柴尔红和村里搞了一个实验,弄了几十亩地,各种了700棵枣树和桃树,还种了苜蓿草和一些低矮的灌 木,他想利用适合当地自然生态环境的方法解决水的问题。1997年种下的,当年秋天就长到了一人多高。可这个实验还没 有到检验结果的时候就夭折了,“后来我们当地主管教育的领导就说,哎呀!你是教师,还是专心教学吧。让我把这事交到村 上了。交到村上后没人管,陆续死了。” 柴尔红说到那些树还是有一些遗憾:“那天我还下去看,残留的苜蓿草还活着,枣树等早就没影了。” 树死了,思想上的压力更大了。“开始的时候压力特别大,领导同事、亲戚朋友们都说,哎呀!那个人啊,神经不对 劲。”柴尔红爽朗地笑着说,“我才不管他们呢!反正我热衷此事,觉得生命才有意义。那时也没有考虑那么多,自己的生活 自己安排嘛。上完了课,孩子吃饭问题解决了之后,在清静的环境中看看书,上祁连山脉徒步考察,我就觉得浑身来劲。” 从1998年开始,柴尔红又发现了一条“曲线救国”的道路——写文章。柴尔红把自己的生活水平降到最低,节省 出来的工资和稿酬全都交给了家里,一心一意为他的目标奋斗。 文章发表了,人们的思想开始转变了,家里人也开始理解柴尔红了。“我岳父岳母去过我教书的乡村,看到那边的环 境,跟人家说,‘哎呀!我们女婿会看风水!’”柴尔红的女儿也对爸爸的事业挺感兴趣,“我用过的地图册,她拿起来一页 一页地翻,黄的是沙漠,绿的是平原。说到生态环境时,她也特别来劲。”常年在外,说到女儿,柴尔红眼里闪过一丝内疚。 “她也五年级了,很多事情能理解了。现在电话也方便,我们思想感情上是相通的。” 环境恶化 使他内心冲动 柴尔红在重兴教的是一二年级的小娃娃,“语文、自然、唱歌,什么都教。有时我就把娃娃们带到河边去野炊,给他 们讲河是怎么流过来的,祁连山的雪水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才能有水,他们特别喜欢。我就在玩儿的时候教乘法口诀、加减 法、拼音,孩子学了还高兴,每次考试都是乡里十几所学校的一二名。我觉得素质教育和身边的事情结合起来才有效果。”乡 里的学校每年只要期中和期末两次接受教育部门的检查,而分数就是唯一标准。“乡村的学校状态比较散,反而提供了自由的 空间,课堂上也可以充分发挥。” 而当年刚刚参加工作的柴尔红,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想起当年在民勤县城教初中时发生的一件小事,柴尔红诡谲地笑 了起来。“当时我带的班是初一,学生学习好的和差的之间两极分化,关系紧张。我就在后面的黑板上写了个标语,‘我行, 你也行;你行,我也行。’意思就是把同学们融合在一起。我们那个校长和领导见了,说你怎么不写个向雷锋学习啊,为中华 之崛起而读书啊,你这写的是啥意思嘛!” 虽然没有机会上大学,但一个偶然的机会却给柴尔红打开了一扇通向世界的门,改变了他的世界观。1985年刚刚 开始教书时,柴尔红在《中国青年报》上看到一则中国文化书院中外文化比较研究班的招生启事,授课的老师都是大师级的人 物。“我那时觉得上了这个学校能把心中的一些谜团解开,就报了名,寄过去了100多块钱。” 《西方文化概论》和《中 国文化概论》是柴尔红最感兴趣的课程。3年函授,大量的阅读,文化、艺术、哲学、宗教,柴尔红觉得“自己对一些事情的 把握和理解上逐渐上了台阶”。1997年后,柴尔红的阅读书单上又加上了关于生态环境的著作。 柴尔红现在正在做他的第一个项目——和乐施会合作,在民勤建立一个节水试点,教给乡亲们另一个解决沙漠化的方 法。“我们现在做的这个事情就是在找到保护自然、保护环境、节约用水与人的生活收入的改善之间的衔接点。不能要求普通 人也以保护生态和环境为准则,多数人想的还是眼前的利益。” 柴尔红最喜欢的音乐是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说到英雄的第二乐章,曾经“五音不全”的柴尔红,一边哼唱一边打起 拍子来。“第二乐章反映的就是那种苍凉,那种悲伤,无穷无尽说不出来的悲伤。这种悲伤正反映了我们家乡生态环境的恶化 。”贝多芬的英雄也许是为拿破仑而做,但柴尔红却从中找到了他所需要的力量,“那里面有一种英雄的精神,屡战屡败,屡 败屡战。这种精神在不断激励人。虽然我知道事情最终没啥结果,但就是要为这个事情不停地奋斗下去。”柴尔红说。 相关专题:民主与法制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