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元年到来

　　我们报道新闻，但不制造新闻

　　-何萤

　　世界杯让一帮体育记者们纷纷赶到德国，谁都想拍到第一粒进球的照片；与此同时，另一帮娱乐记者们却围聚在北京 晴翠园附近，他们也要拍照片，不过是第一张王菲和李亚

鹏孩子的照片。据了解，王菲产子的事件，吸引了内地和港台20多 家媒体的记者和狗仔们前来跟踪报道。他们算好了王菲的预产期，长时间埋伏在王菲所住别墅附近，摄像机、照相机、对话机 、录音机随身携带。王菲一出门，就有一大堆记者拿着长枪短炮蜂拥而上，就连她和李亚鹏出去吃顿便饭，也能成为第二天各 大媒体的头条新闻。而孩子出生后，一张王菲和新生儿的照片，也被炒到了50万元人民币的高价。有媒体记者笑称：“在王 菲的身边，我们能碰到好多很久不见的同行朋友，这完全就是一次娱乐记者大聚会嘛。”

　　在此之前，另一个人的身边也围绕着各家媒体，他就是郭德纲—郭德纲出名前是做什么的、他平时喜欢干什么，他骂 了汪洋了、汪洋要告他了，他又说谁好谁不好了—这些统统都可以当作新闻来写。最后关于郭德纲的消息没什么好写的了，娱 乐记者们就把笔锋转向了他的师伯—今年4月份，《明星Bigstar》以《侯耀华广州夜以继日海选“美女”》为题图文 并茂地报道了侯耀华在广州与几个女子同游的事件，并占据了新浪、网易等大型门户网站娱乐版面的首要位置。据知情人士透 露，此次行动的成功，其实是《明星Bigstar》和广州狗仔的一次完美合作。当然，《明星Bigstar》早就因为 无数的独家八卦猛料让自己名声在外，偷拍明星私生活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

　　但今年刚刚创刊的《南都周刊》，在八卦势头上完全不输给《明星Bigstar》，他们派记者前往成都，靠着一 篇学生的博客所透露的讯息，挖出了去年超女季军张靓颖成名前与酒吧乐手那段不为人知的旧恋情。这一举动让《南都周刊》 在八卦媒体中站稳了脚跟，风头远远超过了《演艺圈》等以摘录港台娱乐新闻为主的杂志。

　　而靠着选取这些杂志报道充实娱乐版面的门户新闻网站也开始培养自己的狗仔记者。仅王菲生子事件，网易就从广州 派来了数个偷拍记者，在第一时间获取信息，加大了网络八卦新闻的力度——如今，所有媒体都正大光明地偷拍着、跟踪着。 “媒体们不再否认自己‘狗仔’的身份，都以获取独家重磅消息为首要目的。”《南方周末》娱乐记者袁蕾这样说道。经历这 几次事件之后，内地娱乐媒体似乎第一次正式开始向八卦靠拢，称今年为“八卦元年”一点不过分。

　　但在大陆的娱乐媒体发展初期，大家都还在回避着“八卦”的内容，连“娱乐”前面都要加上“文化”二字。

　　由文化向娱乐进军

　　“开始做八卦新闻，完全是迫不得已，报纸竞争太激烈了，我们必须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新闻，才能抓住老百姓的眼球 。”1994年创刊的全国第一家都市类报纸《华西都市报》的资深娱记杜恩湖告诉《新世纪》周刊，在成都刚开始的时候仅 有《华西都市报》和《成都商报》两家市场性报纸，做新闻时都彬彬有礼，互相谦让，采访明星时也都按着次序，自觉回避， 并不会产生任何冲突。

　　但几年之后，和全国其他城市一样，成都本地开始形成了7家报纸鼎立的局面。“那时我们意识到，只有做跟别人不 一样的东西才能吸引读者，于是开始去找一些独家的新闻，这样才能参与竞争。”杜恩湖说，1998年左右，成都媒体开始 走向八卦，那时为了抢到一个独家新闻，甚至有7家媒体同时跑到机场去堵一个明星的场景。从“杨钰莹结婚”、“刘晓庆私 生女”等新闻开始，成都媒体和全国其他报纸媒体一样，变得越来越八卦。

　　曾供职于成都某报的记者顾越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有些无奈：“有时候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去明星们的宣传助理那里 捕风捉影，寻到一点苗头就开始写新闻，但是又不能完全肯定，我们惯用的方法就是在标题后面加上一个问号。”李亚鹏刚刚 跟周迅恋爱的时候，谁都没有第一手资料，只是《射雕英雄传》剧组的工作人员跟相识的记者偷偷提起过。为了找到证据，该 报立即派出两名记者按照工作人员提供的线索，赶到李亚鹏和周迅的度假地丽江。谁知李亚鹏和周迅已经离开，于是记者们开 始对丽江的宾馆挨家搜索，最后终于找到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并在服务员处拿到一张周迅的签名字条。两位记者以此为理由 ，推测出周迅和李亚鹏的恋爱事实。该报第二天便以“李亚鹏和周迅情定丽江”为题作为头版娱乐新闻报出，全国引起不小的 轰动，当然，他们没有忘记在标题后面加上问号。

　　但对于做惯文化报道的记者来说，这样的转变处境十分尴尬，他们有些不明白，为什要去成天追着一个明星转悠，甚 至半夜会被叫到KTV去，只为了偷拍某个明星唱歌的照片。

　　但就在内地的报纸媒体还在为“要文化还是要娱乐”矛盾不已的时候，在广州，一份名为《21世纪明星报道》的周 报开始崭露头角，该周报从创办伊始就以“娱乐”为宗旨，力争吸引读者眼球。“我们开始想走欧美路线，但几次试刊之后发 现欧美的八卦新闻并不能引起人们的关注。”现《南方周末》娱乐记者袁蕾说，“《21世纪明星报道》试刊之后，渐渐开始 把新闻对象转向国内，高枫去世后爆出与章子怡的绯闻、赵安的受贿事件、大陆第一个找到璩美凤的报道，都是我们做出来的 。当时发现，这样的新闻封面会让报纸的销路大大提升，于是我们开始把报道精力放到国内明星的身上。”

　　同时，广州衍生出了其他新兴媒体，在激烈竞争之下，媒体想出各种怪招去寻找新闻，甚至有媒体在上海、北京等地 的监狱、派出所安排眼线，这样一有明星犯事他们就能立即赶到现场进行报道。

　　香港狗仔来了

　　“刘嘉玲裸照事件，让内地媒体意识到了香港有哪几种记者。他们除了跑发布会的常规性记者之外，还有一批专门负 责偷拍、跟踪的人群——狗仔。但在内地，狗仔和娱记并没有完全分开。”袁蕾这样总结。但无可否认，香港八卦媒体进入内 地进行报道，对内地媒体的影响是巨大无比的。

　　让香港媒体第一次注意到内地的新闻，发生在2000年叶倩文去三峡游玩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就是去拍叶倩文， 却拍到了与她同行的富商太太和情人的照片，当时照片上了网，被富商看到，便跟太太离了婚。这一事件引起了香港媒体对内 地的注意。之前每次有明星过来，他们都是让我们帮着写稿采访，但从那以后，就常常有香港记者加入到内地娱乐新闻报道的 行列了。”顾越回忆道，“后来谢霆峰和杨受成秘密游访青城山时，跟踪报道的记者中多了许多来自香港的狗仔们。”

　　顾越描述了第一次与香港狗仔合作的经历。2004初，成龙之子房祖名第一次来到内地拍摄电影《千机变2》，香 港狗仔因为飞机晚点，邀请顾越一起去云南昆明协助报道。到了昆明之后，他们在拍摄地附近埋伏下来，早上4点就起床蹲点 ，在大雪中足足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拍到了房祖名在媒体曝光的第一张照片。“那一次合作，我才发现，原来做一个狗仔是这 么不容易，不仅要耗费大量体力，还需要费尽心思算好明星们的作息时间、出行地点，后来回去跟成都的同行交流，大家都学 到不少经验，更明白了怎样去挖掘一个新闻背后的故事。”

　　八卦的底线在哪里

　　然而，各家媒体在一味模仿香港狗仔那样的跟踪、调查中发现，一旦报出一件新闻，那后续的报道永远做不了独家， 相同的新闻总会出现在第二家报纸上，于是又开始了策划八卦新闻的作法。

　　在张纪中拍摄《射雕英雄传》期间，因为得知拍摄过程中需要一只雕，于是西南某媒体便策划了“张纪中来蓉选雕” 的新闻。他们先是在成都附近的山上找到一只雕，然后跟张纪中联系，称愿意承担张纪中所有费用，邀请他来成都选雕。最后 这只雕并没有派上用场，张纪中也空手而归，但该报却抓着这个新闻，洋洋洒洒地发表了数篇跟踪报道，在同时间战胜了其他 同城媒体。

　　这样的新闻虽然有“作假”的嫌疑，但好歹确有其事，比起其他无中生有的“策划”，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2002年6月，主持人李霞去成都做活动，一下飞机就被西南某报娱乐文化部的主任接到。由于活动马上就要开始 ，李霞表示要立即赶到活动现场。但该主任却盛情邀请李霞去某餐厅用餐，并表示已经跟主办方打好招呼，晚一点也无妨。可 一进入餐厅，李霞就发现有记者拍照，正要阻拦，该主任便安慰说是自己叫来的记者，只为了与李霞合影。吃完饭，李霞再来 到活动现场，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那里等她。原来主办方根本没有接到任何关于李霞将晚到的消息。而更让她吃惊的事情还在 后头，第二天，她在餐厅用餐的照片被那位拍照的记者登到报纸上，并宣称李霞耍大牌，为了跟朋友吃饭，让主办方等了一个 多小时。

　　当然，这还不是最离谱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圈内人士告诉记者，当年在全国引起强烈轰动的“赵薇被泼粪”事件 从头至尾都是湖南某报一手策划的。当时处于娱乐新闻的淡季，湖南某报娱乐文化部的记者们苦于没有头条新闻可写，于是几 番商量，决定借着“赵薇军旗装”事件的风头，在赵薇来长沙录制节目的时候炮制一出“报复泼粪”事件。他们暗中安排一个 男子，交代好具体事项，还在赵薇登台表演的前天晚上走台“排练”了一下。第二天等到赵薇上台唱歌时，该男子就按照报纸 的要求，拿着装满粪便的矿泉水瓶泼向赵薇。赵薇被吓得不行，却让台下守候的记者乐开了花，几张独家照片一拍，第二天的 头条新闻便有了分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全国上下都对这次“泼粪事件”议论纷纷，甚至还因此展开了一场关于爱国行为的 大讨论。关于泼粪男子的身份，也以不同版本先后出现在《打工》杂志、《北京青年报》上。于是湖南某报又抓住机会，刊发 了题为《究竟是谁泼的粪？赵薇长沙被袭事件出现不同版本》等多篇跟踪报道。估计到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当年那一场“爱 国行为”只是一场秀而已。

　　百姓需要真实的八卦

　　“其实我们在做八卦新闻时常常感觉如履薄冰，如果做多了，害怕上级领导干涉；但是如果不做，就会流失一大批读 者群，毕竟大家喜欢的还是这些更加轻松的‘八小时之外’的新闻。所以几乎所有媒体都在考虑怎样做出适中的八卦新闻。” 《华西都市报》娱乐部负责人道出了现在媒体对于八卦新闻的困惑。

　　“我们需要吸引眼球，老百姓需要八卦新闻，但八卦也需要底线。”资深娱记杜恩湖认为，没有事实根据的新闻，永 远不能成为八卦新闻的主流。据某资深娱乐记者透露，她常常接到某著名娱乐主持人L的电话，让她随便炮制新闻，“什么新 闻都可以，你随便写”这是那位主持人的原话。但在杜恩湖看来：“一个事件，一个明星，必须有真正的事件发生，我们才能 去写，否则就违背了新闻的本质。炒作、宣传，也许是策划新闻的一种手段，但并不能欺骗大众、愚弄读者。”

　　“在处理八卦新闻的时候，我更注重八卦背后透露的现象。就像裴勇俊来中国让张艺谋等在门外的新闻，看似一个八 卦，但透露出的信息便是裴勇俊的火热程度和韩国明星制度的严谨，这种八卦，才是我们应该真正关注的。”袁蕾表示，自己 的八卦新闻底线还是以严肃、真实为基础。

　　既为八卦元年，就是一个开始；之后，内地的八卦新闻、八卦媒体一定会发展得更加多元。正如美国电影《晚安，好 运》一片中莫罗所说：我们报道新闻，但不制造新闻。

　　对八卦来说，也应如此。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人名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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