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肢少女向海航索赔百万

　　曾引起舆论广泛关注的“断足少女被拒登机遭截肢”事件，最近有了新的进展，少女的父亲起诉海南航空公司，要求 赔偿女儿医疗及残疾费用、精神损失费共计105万元。6月8日、9日，嘉峪关法院审理了此案。

　　律师建议修订我国航空法律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袁婷发自北京

　　讲到庭审的情况,人到中年的皮汝义悲愤地泣不成声。

　　6月9日，甘肃嘉峪关法院审判庭上，被告方海南航空公司(下称“海航”)进行最后陈述，当原告皮汝义听到被告 海航方说“原告是否因为出车祸找不到人赔偿，而买机票来起诉航空公司”时，这个西北汉子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悲愤。他当 即愤怒地掀起女儿雅君(化名)的裤管，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这个14岁女孩的假腿。雅君失声痛哭，法庭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

　　今年1月15日，雅君在酒泉遭遇

　　无奈中只得乘汽车赶到兰州的雅君，失去了最佳手术时机，这个14岁的女孩脚腕部断肢，从此失去了右脚。皮汝义 随后起诉

　　车祸断足买票赶往机场

　　买好机票后，医生将雅君被撞掉的脚保存在冰桶里，以免断肢在常温下变质

　　“去年暑假之前，雅君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她才回到我们身边半年就出事了，我对不起她！”皮汝义的声音透着绝 望。

　　2006年1月15日上午10点50分，皮汝义将这个时间记得非常清楚，女儿雅君的命运从那时起彻底改变了。 那天，他的一个朋友开车带雅君去火车站接人，不想因下雪路滑，车辆与一辆吉普车发生严重碰撞，导致雅君右脚踝以下当场 折断。

　　事发后，酒泉市交警立即派事故组勘验现场。交警见伤者伤势严重，特意派警车开道，将雅君送往酒泉市人民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会诊后告知：情况危急！限于当地的医疗条件，伤者必须及时转院。如果在12小时内赶到兰州 做断肢再植手术，雅君可能不至于残疾。雅君的家人听了医生的话，立即联系好兰州军区总医院。

　　兰州距离雅君家居住的酒泉市700多公里，如果乘坐海航当天下午6点的飞机，完全可以在8小时之内赶到兰州， 这样，雅君的脚就有被接好的希望。

　　从酒泉市的嘉峪关到兰州，乘汽车至少11小时，乘飞机不到两小时，皮汝义当即决定坐飞机。

　　皮汝义的好友牛先生代他向酒泉市酒钢宾馆的民航代售点订票。牛先生说：“我说了孩子的情况，售票的女同志说高 危病人不能买票，我说孩子只是腿伤不是高危病人，我求她，孩子一辈子的事。女同志被感动了，答应一定调两张票。”当天 下午5点，牛先生终于拿到15日18时起飞的海航HU7536(嘉峪关-兰州，多尼尔328执行)航班机票。买好机票 后， 医生将雅君被撞掉的脚保存在冰桶里，以免断肢在常温下变质。然后，他们用急救车将雅君送到了离酒泉市20公 里的嘉峪关机场，这次陪雅君同行的有她的爸爸、爸爸的朋友牛先生和两名医生护士。

　　然而，当他们一行人满怀希望赶到机场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登机遭拒迟到10小时终失右脚

　　“不是说好昨晚到，怎么拖到现在。伤口已经溃烂发臭，只能截肢了！”

　　40分钟后，牛先生和皮汝义从两个方向到达机场，此时距航班起飞不足1小时。当皮汝义和随行的医生准备进入安 检通道时，机场地面人员拦住他们。皮汝义回忆了那一幕：“他们看到躺在担架上的孩子头缠着绷带，医生拿着折断的脚掌， 当即拒绝孩子登机。”

　　皮汝义和一位负责人员交涉：“孩子没有生命危险，有医生开的证明，我们还有随行医生。”地面人员仍然没有放行 。心急如焚的皮汝义于是当场下跪：“求求你！救救孩子！上不去飞机，她就要截肢了！”

　　地面人员见状，答应请示机长。

　　10分钟后“请示”的结果出来：“机长不同意高危病人登机。”

　　随行的王医生焦急地说：“孩子只是腿断了，意识很清醒，不会有生命危险。”皮汝义情绪几乎失控，他激动地喊道 ：“我们买到票为什么不能登机？”

　　就在他们激烈争执的时候，停机坪上的那班飞机正缓缓地滑出跑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兰州方面联系好的救护车已经赶到兰州中川机场，他们做好了抢救雅君的一切准备工作，他们在等 候飞机的降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挽救雅君的右腿。然而，他们没有等来雅君……

　　飞机升空后，皮汝义呆呆地拿着两张机票望着渐渐消失在天空中的飞机。

　　在随行医生提醒下，皮汝义一行立即乘急救车赶往兰州。第二天凌晨5点，经十余小时的颠簸，雅君终于到达兰州军 区总医院。

　　“不是说好昨晚到，怎么拖到现在。伤口已经溃烂发臭，只能截肢了！”医生查看了雅君的伤腿说。

　　12点雅君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后，她永远地失去了右脚。

　　“孩子还是年纪小，刚做完手术她不知道难过。后来她知道脚没了，就大哭，说以后怎么见老师同学啊。她第一次手 术10天后发生感染，只好再做手术。她妈妈整天抱着她哭，我是当兵的人，从来不哭，那几天啊……”皮汝义在抽泣声中说 不下去了。

　　拒绝登机律师质疑免责理由

　　“当时该飞机上只有29名乘客，尚有3个空座，有足够的空间承运担架。”

　　从痛苦中逐渐清醒过来的皮汝义首先想到，如果女儿的病情根本不允许登机，那他们也买不到飞机票。皮汝义不明白 ，随行医生再三强调女儿没有生命危险，嘉峪关机场却仍然不放行。

　　由于机场和海航方面曾以皮汝义隐瞒病情买票作为己方的免责理由，当记者想核实他们买票的情形时，却意外从酒泉 市酒钢宾馆前台得知：“春节后民航在宾馆的代售点已经撤掉。”代售点撤销与飞机拒载事件有没有联系，海航兰州营业部工 作人员没有正面回答。

　　雅君被截肢后，牛先生得到机场方面的说法是：“地面人员已请示机长，机长拒绝乘客登机。”事情发生后不久，海 航随即做出三点解释，包括担架无法进入“多尼尔”32座型飞机舱门、雅君属于“高危乘客”，以及按照旅客规定限制，特 殊乘客应该提前向机长提出书面申请等。

　　成功代理了多起航空纠纷的张起淮律师担任雅君的代理律师，他否定了这3点解释：“当时该飞机上只有29名乘客 ，尚有3个空座，有足够的空间承运担架。即使无法拆卸座位，航空公司为了挽救孩子，也可以劝说其他部分乘客换乘下一航 班。而对于什么病人属于高危，我国航空法并没有清晰界定。”张起淮律师说，当时雅君有随行医生在场，能保证孩子不会出 现生命危险，也能保证不影响其他乘客生命安全。

　　被告陈述令原告激愤难平

　　“被告方在陈述中说，我们索赔是因为孩子出了车祸找不到赔偿人，才买了机票起诉航空公司。”

　　6月9日，嘉峪关法院再次开庭审理了此案。

　　开庭后，张律师向法庭递交了两份书面证据，一份是北京盛唐法医学司法鉴定所做出的《鉴定书》，另一份是中国人 民解放军空军航空医学研究所高空生理研究室做出的《民航飞机气压变化对人体影响》的证明材料。两份证据从科学的角度分 析了现代民航客机机舱内压力对人体的影响，证明雅君如能及时到有条件的医疗机构进行正确的治疗，可以接受断肢再植手术 、手术成功率以及断肢再植失败是否与延误手术时机有因果关系等问题。

　　张律师告诉记者，在对被告证人证言的质证过程中，原告监护人及代理律师对被告证人证言存在严重的涂改问题表示 气愤，对它的真实性、客观性、公正性表示质疑。皮汝义说：笔录就像是地图，全是箭头和涂改过的文字，连审判员都读不下 去。

　　更让皮汝义气愤的是被告方进行的最后陈述。皮汝义说：“被告方在陈述中说，我们索赔是因为孩子出了车祸找不到 赔偿人，才买了机票起诉航空公司。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这是对我和孩子的羞辱。我掀起孩子的裤腿让所有人看看孩 子的伤。直到那一天，航空公司的人才真正看到我孩子的伤势。孩子身体已经受了这么大的伤，现在还要被这样羞辱！”这个 中年男人说到这里，哽咽起来。当天，激动的皮汝义像当初在机场被拒登机下跪一样，面对合议庭当场跪下，并且连磕了3个 头。

　　今年2月，雅君第一次截肢手术后发生感染，不得不再次接受手术。手术后，雅君来到北京康复中心进行恢复治疗。 皮汝义告诉记者，雅君的右腿恢复得并不好，安装假肢后她受到神经瘤的困扰，走路时间稍长，腿就疼的厉害。

　　如今，雅君已经回到甘肃继续读初一。“以前孩子的性格很开朗，爱说爱笑，出事之后，孩子变得性格内向，很自卑 ，她不愿意在同学面前走路，总是自己坐着发呆。再过几个月，孩子还要到北京去进行下一步的恢复治疗。我现在担心的是， 孩子的心伤什么时候才能治好。”皮汝义说。

　　航空急救

　　空中急救体系的尴尬

　　特殊病患乘客在危急关头只能想到下跪等形式博取怜悯，却无法享用特定的“空中急救体系”。

　　北京市律协航空法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张起淮律师认为：本案是我国首例乘客状告航空公司拒载索赔百万的案件，这个 案件对完善我国航空立法将有特别的意义。

　　从买票到被拒登机，雅君事件真正让人悲哀的是，特殊病患乘客在危急关头只能想到下跪等形式博取怜悯，却无法享 用特定的“空中急救体系”。

　　我国急救医学领域权威、中国灾协救援医学会李宗浩会长这样看：“目前我国空中急救体系很不完善，而且这个问题 越来越突出。”李宗浩说，现在有一些专业从事空中急救业务的公司，但适用人群非常窄。一些机场、医院也建有空中救助系 统，但几乎发挥与地面急救同样的功能。特别是病人想通过呼叫急救电话，调动飞机实现异地转运，现在不可能普及。

　　北京国际救援中心专业航空急救业务负责人和静彬先生说：“我们根据病人病情和两地距离、机场状态做出不同处理 。比如脊椎伤势病患可能只需购买几个商业航班座位就可以；脑外伤病患对飞行平稳度要求高，可以考虑包小型喷气客机；如 果是西藏等特殊地理位置，我们还会考虑用直升机。”但这家能整合各种航空急救资源的专业公司，目前却因多种原因尚无法 普及。

　　广东省人民医院2004年率先建立了航空急救中心，计划使用直升机承运病人。当记者接通该医院此业务宣传负责 人张科长电话时，她却不愿多说。

　　面对航空特殊病患的救治困境，张律师建议修订我国的航空法律。张律师说：“目前施行的法律法规对病残旅客是否 能乘坐飞机，只作了原则性规定，同样面临病残旅客乘坐飞机时，不同航空公司可能会做出截然相反的做法。”李宗浩会长则 盼望，作为“大急救”重要组成部分的空中急救体系能尽快完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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