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大篷车追赶理想

　　小的时候，奶奶告诉我，天上的一颗星星就是世间的一个人，代表那个人的星星最亮，那个人就能成就一番事业或者 享受荣华的生活，可属于我的星星又是哪一颗呢？是不是最亮的那一颗呢？

　　文-尔豪

　　我工作的场地是一顶军绿色尖顶大帐篷里的不到5个平方的地方，我们叫它“大篷歌舞团”，我的工作就是唱歌。

　　高中毕业那年，家里实在拿不出我上大学的学费，我就回了家。其实我并不是多么后悔，因为录取我的那所学校，实 在不怎么样，上了出来，也不见得会有多少好的机会在等着我。回来后，我没有像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外出打工，而是加入了 一个歌舞团。这里面有两方面原因，一个是组团的就是本地人，指望得住，再一个就是，我喜欢唱歌，跟所有的“追星族”一 样，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当一个歌星，而歌舞团无疑是练唱最好的地方。

　　我们歌舞团，有20多人，全部来自农村，都是20多岁，很有朝气的一个群体，打闹嬉笑，不时还扯着嗓子吼上几 声，气氛很活跃。我们每天走南闯北，坐骑就是一辆早已报废的敞篷卡车，我跟着车子四处流浪，心想不用花1分钱，就可以 周游全国了。

　　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大篷生活的第一天，就让我的美妙理想蒙上了阴影。大篷的饭食是劣质的，有时 简单到只是到市场上买来一大堆馒头，烧一锅开水，一点儿腌酸菜，就算是一顿饭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住宿。我们不可能 住旅馆，都是在演过节目后，把大篷简单收拾一下，就算是住处了。大篷的舞台是我们这些女孩子的闺阁，我们被“束之高阁 ”，疲惫地一字躺开，没有一寸布帘的遮掩。男人们都在舞台下的箱子上把被褥一放，就歪七倒八地入睡。入夜，说话声调笑 声鼾声此起彼伏，在这个毫无个人私密可言的空间里，一切都袒露在人们的视线中。只有那些顶梁柱的“角”才能享受到住小 帐篷的待遇。第一天晚上我几乎是彻夜未眠，大篷里散发着各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汗味体味和脚臭味，臭虫跳蚤还有蚊子在夜间 肆意向赤裸的皮肤发起攻击。

　　我们的工资也是因人因情况而定的。在大篷里，级别森严，台柱子是那些主唱、口技和乐队，每月工资能发到100 0多元。下来就是像我这样的低档歌手，还有小品演员、跳拉场舞的女孩和小工们，每月五六百元钱。生意好了，能多发点儿 ，生意不好，连这个数目都发不到。

　　大篷的生意不是想像的那么容易做。除了吃住的苦，还有演出的苦，为了迎合观众，即使冬天，演出时我和我的那些 姐妹们也只能穿露肉的衣服，一场下来把人冻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有时遇着生意好，一天要演十几场，嗓子都哑了，人往地上 一躺就跟死了一样。老板的日子也不好过，江湖险恶更不是一句戏言，每到一处，老板首先要到各“码头”一一拜到，经过讨 价还价，交了管理费或者给了对方一些好处后，大篷才能顺利开张。

　　大篷里的女孩子性格是比较开放的，开放是生活的逼迫，也是环境的使然。随着竞争的激烈，女孩子开始跳脱衣舞， 唱歌也要唱煽情的。我没有加入到她们的行列，不是我多清高，多有钱，我的梦想是当一个歌星，按照我的简单想法，歌星是 不能当众把自己的衣服一点一点脱掉的。

　　但执著总是面临着考验，也需要坚定的信念。在响水滩的一次演出中，请唱的煤矿老板说，脱一件衣服给100元钱 ，当时台上站着的是小红和我。在下边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小红把衣服一件一件脱净了，毫不费力就挣到了1000多元钱 ，几乎是她平时两个月的工资。我看着喜极而泣的小红，看着她手里的那一沓钱，觉得自己的脑袋发蒙，迷迷糊糊中开始脱自 己的衣服。一阵风吹过来，我怔了怔，发现自己脱得只剩下内衣了，我飞快地抓起衣服，逃到了后台，止不住哭了起来。

　　夜深人静时，我走到篷外，外边的天空灵沉静，群星闪烁。小的时候，奶奶告诉我，天上的一颗星星就是世间的一个 人，代表那个人的星星最亮，那个人就能成就一番事业或者享受荣华的生活，可属于我的星星又是哪一颗呢？是不是最亮的那 一颗呢？

　　随着各类大篷的日益增多，竞争变得日益激烈起来。即使以“美女与野兽”“激情全裸美女大碰撞”这些节目也不容 易吸引顾客，我们的日子变得非常艰难，挣不来钱，大家的心情都非常不好，打架斗殴，有的女孩子甚至沿路卖淫。大家都在 为将来的生计谋划，有的已经离开了大蓬。

　　父亲打来电话，说在老家给我找了个对象，让我回家看看就结婚。我毫不犹豫地回绝了父亲，从我离开家乡的那一刻 ，我就下定决心告别那种农村女子嫁人生孩子围着锅台牲口转的乏味生活。我渴望的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一种我没有经历过的 生活。

　　我今年已经23岁，经历5年的流浪生活，自己仍然两手空空。但我在“空空”中长大了，成熟了，是希望伴我成长 ，是失望让我成熟，生活也许就是这样。我也会在模糊的理想中，继续随着大篷蹒跚着走下去，像一个茨岗人那样过着简单的 流浪生活。

　　责任编辑：韩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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