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也夫
有个脏段子，估计已经非常流行，我是从于光远老先生的文章中读到的：两个商人一同步行，看到一泡狗屎，甲说：你吃了它我给你十万美金，乙经受不住诱惑吃了狗屎，二人都甚后悔，甲懊丧十万美金转瞬换主，乙是嘴里恶心面上蒙羞；不一会儿又见一泡狗屎，乙说：你吃了它我也给你十万美金，甲立即吞食；甲刚拿回十万美金，一经济学家路旁窜出
，一脸郑重地宣布：刚才二位创造了二十万美金的GDP。不是玩笑，GDP里这种黑洞不在少数。
GDP还有另一方面的失缺。过去农村流行的互助建房，没动货币，没进市场，自然在GDP里基本反映不出来。这番道理，很多人都说过。但将之充分展开的是托夫勒。我以为托翁新著《财富的革命》中最有价值的就是这部分论述。
作者提出了产消合一的概念，不是生产与销售，而是生产与消费合一。作者认为，由于网络的流行，技术信息的易得，以及其他一些原因，在当今经济生活中，产消合一在悄悄地增长扩大，已经范围宽广了。
很多读者可能听说过美国人家庭装修(其实还有建房呢)中日益流行的“自己做”(DIY)运动。现在美国每年家装中自己动手创造的价值总额高达1000亿美元，日本家装中自己动手创造的财富也达300亿美元。德国人自己打理的家庭园艺每年价值70亿美元，日本1/3的人有此爱好。除此，自做吉他、高尔夫球杆、帆船、木屋等等，都日益风行。
作者引用林根的话(1996)：“对经济来说，家庭和市场一样重要，没有它物质生活的水平还不及原来的一半。”家庭的行为都是产消合一。
长期以来，货币经济被经济学家高度重视，而产消合一的经济被严重忽视。两种经济之间有复杂的互动。作者说，不用钱所做的事情将会对用钱所做的事情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没有产消合一的经济，货币经济连10分钟都不能存活。
讲过产消合一之后，作者开始攻击经济学中的一个更流行的命题—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即讲述隐性经济中的第二部分：志愿者运动。1.1亿美国人每周花几小时做自愿者工作。2001年日本的地方志愿消防协会95万人。类似的组织各国都有。韩国有650万人作志愿者工作。作者认为，只有将这些都计算在内，才能将失真的账本修正过来。
现代生活中发生了两大变化，其一是生活越来越依赖非物质的产品而非物质产品，其二是网络的普及使得各种知识容易获得。过去我们要保护的知识产权毕竟有限，现在可以算作知识产权的东西在生活中的比重太大了。技术的进步使得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它们。一个最生动的例子就是歌曲，我们还能保护住作曲家的版权吗？作者引用一位流行歌曲作家巴洛的话：“本来挺聪明的人却说偷我的一匹马和一首歌曲没有区别。歌曲本身要的就是自由。”
以上三者将造成一场托夫勒所说的革命。它将改变劳资关系，改变劳动市场，改变社会角色结构，改变立法，改变我们对财富的看法。一个热爱理论、喜欢前瞻的人们不可能忽视的问题是：无形化的程度能发展到什么地步？能保持在资本主义经济范畴之内吗？是否资本主义将罩不住它，就是说，是否非物质化、非货币化、无形化，将引领我们走出盛极一时的资本主义时代？是思考这一沉重的问题的时候了。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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