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观察：非法行医之患

　　在广东省东莞市虎门镇的博头村博头路一条不到两公里的狭窄街道上，沿街竟然有七、八家大大小小的诊所，从这些诊所打出的广告上不难发现，这些诊所是内外兼治，牙科、皮肤科、性病科、妇科、B超是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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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来说，上大医院一个感冒就要花去数百元，而且基本上不能请假看病，因此，虽然沿街这些小诊所设备简陋、诊疗技术缺乏，但由于低价格、不限时间营业，成为外来务工人员不得不的选择。

　　央视《经济半小时》半小时观察9月9日播出节目《“反商业欺诈行动”之四：非法行医之患》，以下为节目内容实录：

　　一些小诊所贴满街头巷尾的小广告，是严重影响城市市容的一道公害，不过，比小广告危害更大的，还是背后那些非法行医的黑诊所。去年，卫生部、公安部等七部门在全国展开了打击非法行医专项行动，严厉打击无证行医、医疗机构出租、承包科室等行为。

　　这次专项行动开始一年多，据卫生部不完全统计，全国共取缔无证行医13.2万余户次，清理出租、承包科室医疗机构4971户，没收违法所得6339多万元，罚款1.74亿元，吊销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2476户，向公安、工商、药监等部门移送案件4886件，共有176人被追究刑事责任。

　　命丧非法行医手

　　小唐诗录音资料：“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背唐诗的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只有两岁半，她有一个很有才气的名字——唐诗，小唐诗自从出生以后，就像个小天使一样，给这个家庭释放出无穷的快乐。

　　小唐诗爸爸：“她用她的小手打你，爸爸起床了，爸爸起床了，我说别吵了，然后她就把两个眼睛这样翻开，这个时候我就没办法，我就要起床了，她很会关心人。”

　　然而2005年的6月13日，一场灾难却突然降临在了这个和睦的家庭上。

　　那天下午，妈妈发现两岁半的小唐诗有些感冒，就给她买了退热的口服药给她吃，然而到晚上八点多时，孩子烧得更厉害了，她很着急，马上给孩子的爸爸打了电话。

　　爸爸：“因为是晚上，也就图个方便，然后就到了春园诊所。”

　　唐建伟所说的春园诊所又名春风诊所，是与他开的商店是门挨着门的邻居。

　　当小唐诗跟着爸爸妈妈来到春园诊所时，诊所里只有一个名叫李艳辉的人值班，她决定给孩子输液治疗，在做了青霉素皮试之后，配了0.75克苯唑西林和0.75克先锋鉍的药液随着100毫升的氯化钠注射液滴入了小唐诗的静脉，然而，仅仅过了20多秒。

　　爸爸：“我就感觉小孩脸色就有点改变了。”

　　李艳辉：“液体刚刚一扎上，我胶布还没有贴完，看上就有点不对，她就哭，哭的声音就小一些了。”

　　一向懂事的小唐诗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而且脸色发青，小便失禁，连舌头也被咬出了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诊所里年仅25岁的女医生一下子慌了手脚。

　　李艳辉：“那个时候我已经全身都麻了。”

　　爸爸：“我们坐在诊所里，吊一个瓶子，李艳辉围着这个打圈圈，转圈，不知道干什么了，她就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慌乱中，年轻的女医生突然想起，这是青霉素过敏，应该立即注射肾上腺素，然而忙中出错，正常抢救时应该在胳膊上注射的针她却打在孩子的屁股上，心急如焚的爸爸妈妈来不及叫120，赶紧用自己的车把孩子送往娄底市中心

　　小唐诗出事后，小唐诗的爸爸唐建伟立即打电话向当地派出所报了警，警方对事情的经过进行了核实并做了讯问笔录，很快，警方发现，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医疗事故。

　　娄底市公安局民警陈平：“6月14日对这个医师进行讯问，发现她没有行医资格。”

　　娄底市卫生局出具的证明显示，李艳辉既没有取得医师资格，也没有取得医师执业许可证，属于非法行医，而事实上，李艳辉非法行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2004年8月，娄底市卫生监督所就曾对她擅自行医进行过处罚。

　　娄底市卫生监督所副所长易清贤：“当时我们责令她立即停止营业，并且处以三千元的罚款。”

　　三千元钱，只相当于李艳辉一个星期的收入，又怎么能阻止她继续非法行医呢，为了能够挣钱，同时为了逃避

　　记者：“提取的证据大概有多少？”

　　湖南省娄底市公安局娄星分局治安大队中队长袁永庆：“有输液瓶、输液管，有500多张处方。”

　　记者：“这500多张处方当中，所出具的医师签名，签的都是谁的名字？”

　　袁永庆：“她当时都是用诊所法人代表罗贵楚的名义所签的。”

　　确凿的证据让非法行医的李艳辉锒铛入狱，小唐诗的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亲手把孩子交给了一个没有行医资格的人。

　　小唐诗妈妈：“她把那么苦的药都吃掉了，我还带她去打针，我好后悔。”

　　直到现在，那天为了哄孩子吃药时买的糖还放在春园诊所的椅子上，非法行医，让可爱的小唐诗永远地离开了深深爱着她的妈妈。

　　“诗诗，妈妈的天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对着妈妈微笑，在哪里对着妈妈撒娇，在哪里喊着妈妈呢？妈妈想你，妈妈舍不得你。妈妈愿意倾尽所有换回你，你听见了吗，诗诗!”

　　一个医院有两个雷同的科室？

　　刚才的一起无证行医、致人死亡事件让我们注意到，李艳辉开的500多张处方，用的都是别人的名字，其实，很多非法行医的个人和机构不仅假冒他人的名义，而且还借用一些正规医疗机构的招牌，而个别医院擅自出租或承包科室，就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

　　今年九月份，长沙的大学生小刘感到小腹胀痛，他来到湖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进行了男科方面的检查。

　　小刘：“也没有挂号，医生就是简单问了一下我的病情，说怀疑是男科方面的病，查了一个前列腺全套，花了200多元钱。”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小刘的衣原体检测结果是阳性。

　　小刘：“这个病归为性病，说我可能平常没有注意卫生，患上这个病，医生说病情比较严重，不尽快治疗的话，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生活。”

　　得上了性病，而且医生说后果很严重，事不宜迟，小刘当天就进行了治疗，治疗了十天，花了3000多元钱，可是他腹部胀痛的症状并没有消失，疑惑中的小刘又来到长沙的另一家大医院——湘雅医院进行了诊断，结果是：小刘的衣原体检测是阴性，也就是他并没有得上性病，医生说，他的小腹胀痛是生活不规律和劳累造成的，跟性病没有关系。

　　小刘：“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是还是想治好这个病，东凑西凑集来这么多钱去化验，总觉得自己不可能染上这个病，再到另外的医院去检查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病，心里觉得很冤枉。”

　　湖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是湖南省首家三级甲等中医院，还是全国省级示范中医院，按理说，具有这样资质的医院，患者应该比较放心，可是，为什么小刘在这里看病竟然出现了如此严重的误诊呢？听说了他的遭遇之后，我们的记者决定到这家医院探个究竟。

　　在门诊大楼一层，记者也以小腹胀痛的理由挂了一个泌尿男科的专家号，随后记者来到了位于三楼的泌尿男科诊室，经过简单的观察，号脉之后，医生给记者开出了一张单子，上面写着不少的化验项目。

　　医生：“先查查前列腺，再查查支原体、衣原体，到一楼，那里有男科医生带你去。”

　　记者：“这个单子是开到性病科的？”

　　医生：“对。”

　　记者：“我在你这里看的病，去那里干什么？”

　　医生：“你到那边做化验。”

　　记者：“化验的地方在哪儿呢？”

　　医生：“在一楼急诊室的后边，性病科。”

　　记者：“你们这儿不能化验？”

　　医生：“一样的。”

　　记者：“他跟你们是一家的？”

　　医生：“对。”

　　明明这里就是泌尿男科，是可以治疗性病的诊室，可是医生却开了单子，让我们到别处的性病科去看病，一个医院怎么会有两个雷同的科室呢?

　　再看看这个化验单，上面写的项目还真不少，有前列腺检查，还有支原体，衣原体的检查，费用得有100多元钱，拿着单子，记者来到了二楼的收费处。

　　收费员：“在那边收。”

　　记者：“楼上开的单子，怎么是那边收费呢？”

　　收费员：“都要到那边去。”

　　记者：“他们跟你们不是一个系统的？”

　　收费员：“对。”

　　同一个医院，居然出现了两个收费处，更让记者不解的是：在泌尿男科看病,医生竟会主动把自己的病人推到医院另外的一家性病门诊？原来，医生每推荐一个病人，就会在那家性病门诊得到回扣。

　　咨询员：“医生往那边介绍你，可以拿点钱。”

　　从医院的门诊大楼出来,记者在医院南侧大门口旁边找到了这个性病门诊，进了大门，记者果然看到这里有独立的药房和收费处，记者把开好的单子递了进去，准备交费。

　　收费员：“你先到那个男诊室去一下，看还有什么要补的。”

　　在门诊楼的泌尿男科，大夫已经开好了化验项目，可到了这里，怎么还要增加检查呢？纳闷中记者走进了诊室，这位大夫简单查问后，用笔在这张开好的化验单上又勾画了几笔，项目又增加了几项。

　　医生：“前列腺一般有两种症状，常见的是性病方面，支原体、衣原体引起，第二种情况就是自身性生活比较频繁造成的。

　　记者：“做这种检测得花多少钱？”

　　医生：“至少200多元。”

　　一家医院，为什么会有两个雷同的科室，检查项目和价格又有如此明显的差别呢？记者把了解到的情况跟湖南省卫生厅进行了反映，湖南卫生厅卫生监督所的黄副所长告诉记者，在今年八月份，他们就曾经对这家医院性病和美容门诊的承包问题进行过查处。

　　黄副所长：“八月份我们接到举报，说这个科室是承包的，我们核实了情况，确实是这样。”

　　然而查封不到一个月,这家门诊又重新开业了。而促使医院出租这个门诊并且放纵这家门诊非法滥收费的原因，就是这家门诊能够源源不断给医院带来经济效益。

　　咨询员：“它等于说是一个专科挂靠单位，独立核算，收费也是独立的，院里收适当的管理费。”

　　医院里的承包诊所为了能够在上缴医院承包费之后，自己还能有利可图，就只有病人身上想尽办法，这也是检查项目越来越多，费用越来越贵的原因。

　　病人：“照理说，我到你这里来，你化验血，还给我尿道口也搞了小样，应该化验出我是什么病，当时化验出我是支原体感染，到今天又说我是什么疱疹，这怎么说？”

　　病人：“我叫他们给我开发票，最起码给我开个正规的单子出来，他说没有，他没有正规的发票。”

　　路边小诊所包治百病？

　　从记者在湖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的遭遇，可以看出来，医院一旦出租或者承包科室，经济利益就被放在了第一位，为了能多赚点钱，他们会想各种法子让患者多做检查，多买药，甚至没病也要弄出点病来，而那些遍地开花的小诊所骗起患者，就更加猖狂，一张桌子，一把听诊器，一个坐堂医，就能包治百病。

　　在广东省

　　在诊室的门口，一个穿着背心的男子正坐在诊所的一张桌子后面，记者上前一聊才知道，他就是这里坐诊的医生。

　　记者：“你主要看哪方面的？”

　　医生：“我？我主治内科。”

　　可是主治内科的医生怎么看起了性病呢？

　　医生：“我在泌尿科实习两年了，这些都是属于泌尿科的。”

　　他检查性病的本事怎么样呢？记者决定让他给查查看，一听说是来看性病，这位四川医师把我们领到了厕所旁边的一个小屋里进行检查，小屋里面放着一张妇科的检查床，旁边的隔架上散落着一些药品和杂物，十几分钟后，四川医师给出了诊断结果。

　　记者：“他现在属于什么症状呢？”

　　医生：“属于炎症引起的。”

　　记者：“他不是属于那什么病来着？”

　　医生：“不属于淋病，不属于梅毒，也不是什么——它都是一点炎症引起的，也不是属于前列腺。”

　　记者：“这不属于前列腺？”

　　医生：“不是不是，这个不治就会引起前列腺炎。”

　　按照这位医师的说法，这是一种说不出名的炎症，如果不及时治疗就会引起前列腺炎， 从小屋里出来，医生开了药方，处方上开出的药是诺氟沙星和四环素。

　　而在深圳的下沙村，一条路上同样密密麻麻排满了各种小诊所，各个小诊所也都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记者发现，东莞市和深圳等地的一些小诊所，除了主治各种性病、各种疑难杂症外，还有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服务项目”，那就是进行非法的人工流产，然而，明知有危险，这些非法医生却还在做。

　　记者：“它主要是做什么用？”

　　医生：“它刮宫引产。”

　　记者：“在这种环境里做的话，很可能会出现危险，是吗？”

　　医生：“没有设备，没有氧气，没有血压仪，又没有什么设备，你比如说重病人啊，肯定危险啊，肯定危险，会造成死亡，对家庭啊，对社会都不好。”

　　深圳市卫生局去年底对全市的非法行医状况作了一个摸底调查，仅宝安一个区就有小诊所4000多家，后来经过打击减少到200多家，可今年4月份的调查显示又反弹到1000多家，如此危险的小诊所为何还能这样猖獗？采访中，记者发现，违法成本低、处罚力度小是许多非法诊所屡禁不止的重要原因。

　　医生：“这个是小门诊，投资一万多块钱，你查就查了，重租一个月就赚回来了，就是这样想的。”

　　记者：“做一个月能赚回来？”

　　医生：“能，我一天给他卖五百多块钱，三十天一万五，一万五他除掉开资，一万块钱。”

　　执法人员告诉记者，按照国家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对于这些非法小诊所，他们只能处以5000元以下的罚款，而这些黑诊所每个月的收入普遍在万元以上。

　　执法人员：“没有达到重点治乱的目的，这种罚款不可能给他造成一种重伤、重创。”

　　另外，对于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来说，他们每个月的收入只有1000多元，而上大医院一个感冒就要花去数百元，而且基本上不能请假看病，因此，尽管这些小诊所设备简陋、诊疗技术缺乏，但由于低价格、不限时间营业，使得外来务工人员不得不选择路边小诊所。

　　记者：“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诊所，为什么不去选择周边的一些大的医院呢？”

　　病人：“我就因为在这附近上班，来这里换药比较近一点儿。”

　　记者：“有没有其它方面的考虑？”

　　病人：“去那些大型医院可能价格比较贵一点儿，就是这样。”

　　半小时观察：用更有力的手段帮助医德战胜金钱

　　在很多人看来，医德是最神圣的职业道德之一，金钱是最肮脏的东西之一，当医生用自己的专业技能挣钱时，最神圣和最肮脏的两样东西还非得亲密合作不可，诚信原则在医生这个职业里遭遇到的考验，比很多职业都要来得严峻。

　　正因为如此，每一个学习医学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的医德培训，国家还制定了大量的法律来约束规范这个行业，但这一切仍然没有杜绝一些人以救死扶伤的神圣名义赚黑钱，难道医生这个职业就真的无法信任了吗？

　　行为不良的医生是少数，有相当多借医生这个职业赚黑钱的人，没有经过职业培训，没有执业资格，本来就算不上医生，不能把他们做的坏事算到医生的帐上。

　　那医生这个职业真地无法信任了吗？

　　诚信要依靠法律，也要依靠道德，两者都很重要，但我们要根据不同时期、不同行业的状况对它们有所侧重。

　　医生可以轻易利用他的专业技能让患者多掏钱，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要医生仅凭职业道德少收钱恐怕靠不住，必须有严厉的监管手段才能拦住他们多要钱的手，另外，即使我们有办法拦住医生多收钱，我们还得有办法管住那些冒牌医生混进这个行当赚黑钱，这也需要严格的监管。其实，这些监管的法律我们都有，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法律执行得太差，像刚才我们看到的娄底市的李艳辉，没有医师执业许可，就照样可以在卫生局眼皮底下行医。

　　医生是职业道德要求特别高的职业，必须有更严格的监管措施，才能保护这块圣洁的领地不受侵犯。记者：周羿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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