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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秀君:还债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01日15:18 上海文广新闻传媒集团《真情实录》

  还债

  今天的真情故事,我们要关注一位很不简单的中年妇女。她不失去了丈夫,还要面对丈夫留下的巨额债务,接连的不幸几乎摧毁了她的生活,她能迈过这个坎儿吗?

  武秀君:“晚上回来早上早早就走,天都不亮就从家里走。”

  42岁的武秀君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踏上这条难走的山路,每次出门她兜里都会带着一样东西,那是她丈夫去世后留下的一本账本。三年来,武秀君的生活中只剩下这个账本,和对这条路的记忆。

  三年前的12月14日,武秀君的丈夫赵勇早早地告别妻子,开车行驶在这条熟悉的山路上,赵勇要去县城办事,却不料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武秀君的婆婆:“发生

车祸的时候,当时来电话,说车肇事了,我说什么样,说挺惨,我当时就天旋地转了。”

  武秀君:“当时到殡仪馆,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当时我爱人抬上来我还不知道上的是灵车,我以为往医院去,后来看到殡仪馆我知道是(去世)了,就一下子晕过去了。”

  丈夫撒手人寰,留给武秀君年迈的公公婆婆,和两个儿子,而武秀君还没来得及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就必须应付一个新的打击,这个打击来自丈夫留下的那些帐单。

  武秀君:“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把账本拿出来,炕上铺得一大堆,就一项一项地算。”

  赵勇生前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工程队包工头,妻子知道他有年底清账的习惯,可谁知这一算,竟然算出了一笔天文数字的债务。

  武秀君:“算完了一共是270万多点。”

  记者:“270万当时震惊吗?”

  武秀君:“当时算出来我还想,会不会是算错了,但是看看一项项明细,确实是270万的外债。”

  债主:“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赵勇出事了。”

  债主:“那肯定担心,怕钱的事情。”

  记者:“一共欠你多少?”

  债主:“一共一万多块钱。”

  债主:“心里想哎呀,这个钱可能要怎么样了。”

  债主:“怕武秀君不认账。”

  债主:“我心里想这个账还就还,不还就拉倒。”

  出事第二天,武秀君把丈夫骨灰盒拿回了家中,没想到,家里突然出现了很多陌生人。

  武秀君:“信用社的、抵押贷款的、信誉贷款的这些亲朋好友,还有工地承包人都来了,人家自我介绍就说我是哪哪的,信用社的,不用人家表态我就知道,人家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你,看你知不知道这笔账。”

  就在丈夫去世后一周里,上门催讨的债主在这间小屋来一批走一批,这让武秀君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270万,一个种田的农妇怎能还得上这笔巨债?有人劝武秀君不认帐,或者干脆一走了之。

  武秀君:“别人找你要账,你眼睛一瞪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武秀君的婆婆:“让她别还了,走远点,走了债主也找不到她。”

  武秀君:“我三姐也劝我,早点搞个对象,走远点,谁也找不到你。”

  就在武秀君犹豫要不要离开这个家时,几天前刚刚去部队参军的大儿子赵星林打来了电话,他并不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武秀君:“孩子要是知道家里出这么大事,父亲不在了,什么后果他都不能想。”

  武秀君儿子:“我妈就说我爸上新加坡,海外工程开发。”

  武秀君婆婆:“孩子说那怎么联系不上呢,他妈说都是山区开发,没有网络怎么联系?”

  武秀君儿子:“打电话的时候,母亲说话的语气就是面带笑容的,一点没有破绽。”

  武秀君婆婆:“坐在电话机前编(谎话),编完放下电话就大哭一场。”

  武秀君:“这就是最后跟他爸的合影,送他走的第4天,他10号走的,14号出了意外。没想到孩子当兵走的这两年中,就看不到他爸了。过去的事情也不愿意提,一提这心里面控制不了。”

  这一夜,武秀君无法入眠。她不能离开这个家,离开曾和丈夫、儿子共同生活的回忆。

  武秀君婆婆:“武秀君抱着她丈夫的照片在房间里自己偷偷地哭。我说君啊,你失去丈夫,妈妈失去儿子,跌倒了我们要爬起来,爬起来重新活,为了我两个孙子,后来她把照片收起来,说妈妈我再也不哭了。”

  经过了那个不眠之夜,武秀君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武秀君不想因为躲债而抛下这个家,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替夫还债。照着账本上的记录,武秀君挨家挨户向债主们给出了这样一句话。

  武秀君:“这辈子还不完,也让孩子下辈子还。”

  债主:“我没有说这个账我去要啊,我觉得寡妇,咱们别逼人家,但是人家自动自觉的。”

  武秀君:“我就告诉他们,如果手里有我爱人打过的欠条,签过的字,如果对我爱人放心,看到他的为人,你们将来就能看到我的为人。”

  武秀君重新摊开账本一笔一笔算,她突然发现别人也欠着丈夫工程队的工程款,欠条加起来居然有300万。这下,武秀君看到了希望。

  武秀君:“外面还欠我们300来万,这钱回来把外债还完,赵勇就是清清白白一生。”

  武秀君算了一下,如果把欠自己的300多万全要回来,不仅能还清债务,还有剩余。然而她并不知道,要帐讨钱,有多么难。

  武秀君:“哎呀妈呀,要账的酸甜苦辣,我怎么用语言也表达不出来,要账的难啊。”

  债主:“建筑行业的钱太难要了,拖欠、拖欠、拖欠这两个字啊。”

  武秀君:“以前都是我爱人经手,要账干工程,外界的事我从来不接触不过问。”

  武秀君和赵勇结婚20多年,几乎没有走出过这大山,可丈夫去世后,她走上这要帐还债的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记者:“平时多久回来一次?”

  武秀君:“活要紧的时候,一星期一趟,活要是不紧,三天两天回来一趟,晚上回来早上早早就走,天都不亮就从家里走,从这里出去一路都是土道、乡道。”

  记者:“过去要多久?”

  武秀君:“走到能坐车的地方要半个多小时。”

  记者:“就是走出去?”

  武秀君:“就走出去,要是不下雨还好点,一下雨就这道自行车都不能骑,要是骑自行车都要身上扛着,要不然挡泥板一会儿就坏了。”

  记者:“这几年都是这么过的?“

  武秀君:“就是这么过的。“

  别人都开着车,而武秀君只能靠两条腿走,这几年,为了讨回300万的要命钱,她差不多把本溪下面的两县三镇十七个村都跑遍了。

  武秀君:“早上从家里离开家到要账的地方要四个多小时。我早上3点多钟就起来收拾,4点半就从家走了,冬天4点半的时候可黑了。“

  每次武秀君费劲周折去要帐,但每次都会碰钉子。丈夫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眼看就要到了,催债的人盯得紧,可直到小年夜武秀君还没拿到被拖欠的钱。

  武秀君:“找这边往那边支,找那边往这边支,踢皮球,踢来踢去,我说年29过年,这都年26了,我还没回到家里。那是头一回要账放泼了,要那个单位去了十七八趟,都年根底下了,实在推不出去,要过了年,我说那不行。”

  债主:“我不仅要过账,而且和别人都走上法庭,那都没有办法,打官司都不给。“

  武秀君:“你今天不给我答复,我说也不走了,你们回家过年我就给你们看大门,连哭带说的,眼泪鼻涕。“

  拖欠工程款的单位一看武秀君的样子知道是逃不过去了,终于还了钱。这下,武秀君赶紧通知几位债主,要第一时间把欠款还给他们。

  债主:“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赵勇生前欠你的钱,你来一趟,我们对对账。”

  债主:“你还,你什么时候还都行,我也不会去找你要,但是人家都还清了,我很感动。”

  债主:“这年头欠钱去要都不给,更别说我们没去要,她主动打电话把钱给我们。”

  债主:“经销商店这么多年,一般我们老的账全是男的包工头欠的,都没还,一个女的做到今天我佩服她。”

  就这样,小年夜还完钱,武秀君急忙往家赶,因为她知道,尽管丈夫不在了,但这顿年夜饭还得和过去一样。

  武秀君婆婆:“头一个春节,家里头那个春节过得太难了,春节晚饭媳妇还和我儿子在的时候一样,做得挺丰盛,上桌了,就多一个酒杯、多一副碗筷,我就知道是为她丈夫准备的,就这个举动就全家都哭了,谁也不能吃。”

  武秀君:“有时候也感到委屈,面对家庭、老人,一面当儿子、一面当媳妇,面对孩子,一面当父亲、一面当母亲。人要是活到我这个地步,真是难到家了。”

  【信的内容:我现在面对的所有磨难,我都会选择坚强和从容,我要做一个坚强的女人】

  要账越来越难,而武秀君又从账本上发现,许多欠条上写着用工程房抵押施工款,这下,武秀君知道吃了大亏。

  武秀君:“顶的门市房是三千五一平米,我们卖只能卖两千六七一平米,这样一平米就折价七八百、八九百,就这样外欠的270来万,欠我们的300来万,光顶门市房一笔就损失了二三十万。”

  这样一来,原先别人欠她的300万严重缩水,到后来甚至都不够还270万的债务,留下了100多万的缺口,面对自己当初的承诺,武秀君该怎么办呢?

  270万的债只还了一半,武秀君必须自己挣钱来补上缺口,这时,她想到了承包丈夫以前的工程队,这个想法一提出,几乎被人当成了笑话,因为承包工程对一个农村妇女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武秀君:“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预算啊,结算啊,根本就不懂。甲方我都不认识,你是老总,是副总,是工程部的经理?我谁都不认识。”

  厂长:“干建筑男的多,女老板少,建筑行业一般人都不爱干,涉及的事情太多。”

  武秀君:“谁也不是小孩生下来就会走,要一步一步学,慢慢地走。”

  工程员:“刚开始就找几个可靠的人帮着,原来工地带工的,工长。”

  实况:“这个都要砸掉,这边出来就这么宽,这一砸掉老烟道不是堵死了吗,没堵死,里面还有这么宽。”

  由于是新手,武秀君只能从一些最基本的外墙涂料,家居

装修的小活干起,尽管都是小工程,但她都会亲自到工地盯着,为了省钱,武秀君甚至自己当小工。

  武秀君:“以前都是雇人做饭,雇人刷桶,我去的时候就是做饭、刷桶。”

  工人:“最苦的时候满脸是汗啊,很累,戴个安全帽,一看一个女的,特别寒酸。“

  武秀君:“到工地时候穿个破鞋,裤腿挽到半截,戴个帽子,代做饭代刷桶,风吹日晒、汗流浃背的。“

  记者:“就跟工人一样苦?“

  武秀君:“甚至比工人还苦。“

  厂长:“为了赚钱、为了还债,不得不这么干。”

  不论寒暑、风吹日晒,武秀君为了还债咬牙挺着,皮肤晒得黝黑黝黑,她知道,在这个圈子里,一个女人承受的压力比想象得要大得多。

  武秀君:“风吹日晒还好,现在这社会关系网,男的出去社交这块不怎么难,吃吃喝喝,必要时候安排人家洗澡、吃喝玩乐,你说我一个女的,就这块是最难的。”

  工人:“接活也不容易,东奔西跑,送礼、托人。”

  回到家里,武秀君还要照顾一家人的生活,公公婆婆都已年近七旬,儿子去世后,儿媳武秀君就是他们的依靠。

  记者:“觉得更喜欢干哪个?”

  武秀君:“那还是喜欢家务,家务多轻松,什么负担也没有,现在社交这么复杂,出门办事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记者:“很多事情以前没考虑过?”

  武秀君:“根本没接触过,有时候我的同学朋友要上工地看,问我武秀君这工地你看着闹心不闹心,那怎么办?没有过不去的河,没有闯不过去的关。”

  武秀君婆婆:“就是通过这次媒体报道才知道她还那么多债,以前她从来不说,说了怕我们操心,挂着跟着着急,她从来不说,就自己苦着。”

  武秀君:“不想让他们跟着承受太多的精神压力和思想负担,再苦再难我一个人。”

  武秀君婆婆:“其实我看不到她哭,她在外面那么难,她能不哭么,也是偷偷的,回来给我个笑脸,也是装的。”

  除了在婆婆面前要装轻松,武秀君还要瞒着参军的大儿子赵星林,直到两年后退役回家,赵星林才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

  武秀君:“他来电话都有固定时间,礼拜六不来礼拜天来,我心里想做好打算,孩子来电话我这回怎么说。”

  武秀君婆婆:“我爸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给你打电话了,你都出去训练,你爸也没有时间,就这么一直骗他。”

  武秀君:“挂下电话眼泪实在憋不住了,我就起来出去上厕所,放声哭,不让老人看,老人看到心里更难受。”

  武秀君婆婆:“母亲为了让我安心服役,在家里承担着所有的一切一切,我不想说了,我总觉得将来有一天,要为母亲把家里的担子承担起来,争取早日参加工作,为母亲减轻点负担。”

  武秀君:“这就是欠人家总账,哪年哪号都付了多少,还欠多少,都一笔一笔记着,我经手外欠款明细,这些是已经付清的明细。”

  记者:“已经还了这么多?”

  武秀君:“从这到这,这是已付清的。”

  这小小的账本上,记着1000多个名字,只有武秀娟自己知道,为了自己的诺言所付出的心血。

  武秀君:“现在还了170多万,还剩接近100万,我打算5年内还完,因为欠我们的还有六七十万。”

  记者:“你以前不知道是几百万的债?”

  武秀君婆婆:“不知道。”

  记者:“一下子知道后什么心情?”

  武秀君婆婆:“一下子知道后,和我儿子刚失去的时候一样天旋地转,这么多外债好几百万,一个女人怎么还啊?”

  武秀君:“我还一笔外债,自己心里就安慰,闯过去一道关。我爱人生前,谁对他信誉都放心,我不能让他九泉之下受到谴责。”

  武秀君儿子:“就想早日参加工作,为家里正常生活费用,把债务还上,过一些平淡的生活。”

  为了还上丈夫的那些欠条,为了守住自己还钱的诺言,武秀娟这三年什么苦都吃过,但是她觉得值,因为做个清清白白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2006年6月10 日《真情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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