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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添:外在多繁华 内在多变化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2月20日09:14 南方人物周刊

  叶锦添 外在多繁华 内在多变化

  -本刊记者 彭苏 发自北京

  香烟在叶锦添的指间只剩下半截,余烟未烬,白雾缭绕。

  拈开他的《繁花》,不见“流白”,唯见1987年时的他,一个新入行的美术指导,学生味十足,不是很开心,尽管臂弯里的妈妈在笑,他也在笑,但他的笑中有抹淡淡的灰;

  跳过一页,竟跳到了2001年。身边的人变成了李安,他们正在奥斯卡颁奖仪式现场。他戴起那顶不变的棒球帽,和李安各自捧着属于自己的“奥斯卡”,李安笑里裹着激动,他没笑,也没有当年的忧伤,一脸的傲视群雄;

  “不记得那时想什么了。”叶锦添微笑着,然后,上下荷包好一通摸索。

  告别《夜宴》,从《赤壁》赶来;没有《卧虎藏龙》,没有《桔子红了》,除却这些眼花缭乱,叶锦添又是谁?摄影师?作家?还是拿过奥斯卡大奖的美术指导?

  “我真的很难说清自己,好像,好像自己一直变。”他终于摸到了打火机,再次点燃了香烟。

  “我自己一直在变”

  时光回溯,回到1986年,还要重复那老掉牙的故事么?

  如果不是在一次画展里,如果自己的作品没有受到徐克的青睐,如果没有进入枭雄喋血、枪林弹雨的《英雄本色》,开始做美术指导,叶锦添大概还会与娱乐圈结缘的。之前,哥哥就为娱乐明星们拍靓照,明星对他不算陌生,自己也即将从香港理工学院拿到高级摄影文凭。

  “在入行作里是找不到我的痕迹的,我还很小,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美指。”

  小小美指的翻身是在七年以后,一部《诱僧》剃光了陈冲的眉和发,倒成就了他。那年的叶锦添拿到了第一个大奖——台湾金马奖最佳美术设计。

  七年里,“做过《胭脂扣》、《人在纽约》的服装,再就是在罗卓瑶执导的《一碗茶》、《秋月》中做美指”。

  “机会屈指可数,生活穷困潦倒。”他说他活该受穷,“一群死脑袋来的,搞愤青啊。不是没人找我们拍戏,是自己非要等到最好的导演才肯去,非要他真是搞电影的人才肯谈合作。”

  自嘲过后,徐徐吞云吐雾。

  一年里没有一部戏可拍,穷得连午餐都吃不上。最难的是还要顶着家人失望的眼神、埋怨的唠叨,觍着脸地作“伸手牌”,“找哥哥啊、小妹啊,一千一千地借钱过”。

  这一千元港币,原计划每天只用26元,“就中午吃一个饭包啰。后来就改成每天16块,买上一杯咖啡,手里拿着几本书,然后和一帮穷艺术家口沫横飞大谈艺术”。

  日子穷得叮当响,前途在哪里?艺术是什么?“觉得香港这个殖民地,找不到自己的发言权。”他深叹一口气,郁闷至极。

  终于在某个凌晨时分,叶锦添一脚踏上了巴黎的土地。记得当时巴黎的天色有点灰,下着雨,他看到一个堆满时钟的艺术品,坐在火车站前,滴答滴答地,漏着雨水。

  “在学生时代,我就十分沉迷于20世纪初西洋前卫艺术的各家各派,尤其是超现实主义,如达利的狂想与孟克的鬼……”他在《繁花》中如此写道。

  经历过最西边的葡萄牙,游历了东南边的希腊爱琴海,途经英国,法国,意大利,德国,西班牙,奥地利……整个旅程,除了一口破破烂烂的英语,一个脏兮兮的行囊袋,“还有对西方艺术的炽热崇拜”。

  在卢浮宫,他第一次坦然地观看一个女性的胴体——“米罗的维纳斯”,其丰盈饱满的质感,流畅细腻的波纹,“把年轻的我震慑了”。

  穿着旧军衣,十足丛林探险样,嘴里嚼着干面包,穿梭于伦敦的大街小巷;夜幕降临,在拿波里到希腊的大船上,仰望苍穹,天如墨一般蓝,人在单薄的睡袋里瑟缩一团,任由海风吹打脸颊,无法入睡。

  “穷不是最苦的,那些都是探索期。”在《诱僧》的拍摄中,他信手拈来的几幅设计图被男主角吴兴国一眼瞧中。

  “不错嘛,愿不愿跟我去台湾?”

  “行啊,但是做什么呢?”

  当然是干老本行啰。这就有了在吴兴国经营的“当代传奇剧场”里,那令台湾剧场界大为惊艳的“楼兰女”。

  “我有时较真得让人烦”

  “楼兰女,她的头冠,大体架构是传统的凤冠,但组织内容全部改变。以诡异的紫色,镶上了无生趣的假花,两侧重重垂下冰冷的链条,加上铁灰面无血色的脸部化妆,强调出楼兰女的爱已冷,报复意念坚硬。衣袍两侧暗缝长藤,支起时如内藏利剑,又有如生物喷张的邪恶张狂……在她的衣服上,隐藏了多少复杂的符号,又全被整合造型,乍看是柔顺的紫色体。”吴兴国对“楼兰女”的服装设计恋恋不忘,赞不绝口。

  “楼兰女”是叶锦添将想象力做了无限制地延伸,“在台湾,喜欢的人把大门向我敞开,不喜欢的人就骂我繁复,但人生的转折绝对是在台湾。”他肯定答道。

  除了吴兴国,还有林怀民。这位云门舞集的探索者,让他看到了另一个舞台,“林怀民讲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比如一个道具用的一块布有多重,脸谱有多种意义。”

  叶锦添曾说过,他们的少年时代,极其叛逆,把上一代看成过去式,把西方看成未来式。

  1996年,在与林怀民一起赴欧洲演出的体验中,让他悟出一条道理:去了以后才知道始终你要表达自己国家的东西,而不是去法国做法国人的东西,西方人总是对你自己的东西表现出期待。

  “大家都是疯子来的。”嘴上这么说,叶锦添的眉眼里含着笑,显然他乐在其中。

  怎么个疯法?就拿1990年拍《阿婴》来说,整部片子妖气弥漫。“导演邱刚健,还有编剧蔡康永、关锦鹏,加上我几个早期愤青,完全不考虑商业运作。我们找了一块山地,在树杆上刻上老虎什么的,背景大肆铺张,抽象得不得了。结果,扮阿婴的王祖贤只是站在那里擦擦嘴,一句对白都没有,仅仅用了五分钟。”

  话音未落,他倒乐不可支起来,“我们是抱着一起疯。”

  “最苦是现在,现在是发展的当口。”也许正处于当口,叶锦添自觉现在脾气见长,“有时会认真得让人生厌”。

  他惯常举的例子,就是《卧虎藏龙》。

  玉娇龙要偷剑。必须从窗子跳进来。叶锦添按照北京的传统设计了窗户,共分两层,为了防风沙,只能打开上面一层。

  从香港请来的武术指导和摄影师不乐意了,必须全部打开窗户,这样玉娇龙才能来去自如嘛。

  “我就坐在一边不说话。那个香港人气得不得了,站在那边啰啰嗦嗦,说什么我都干了几十年了,没见过这样拍戏的。我很坚持啊,就是不说话,看他们怎么办。”

  李安站在一边都傻掉了,“他是导演啊,他要讲节奏的”。最后,一群人全散开了,就剩下他和李安坐在栏杆边,闷闷抽烟,长时间两人不讲话。

  “最后,他问我是不是真的不能全打开。我说是啊。”最终,镜头在第二天中午改拍,“变成了在电影里,章子怡一下子跳到梁顶,用脚挑开窗户的……”

  在《夜宴》,他也是如此令人“生厌”。

  在拍摄现场,一切不如他意的细节都溜不过他的眼皮子:婉后做衣服时,红布举起来是皱的;一个宫女蹦蹦跳跳地走进来,古代宫女有这样走路的么?再仔细看啊,章子怡和周迅的裙子居然是皱的。旁边的侍卫还有没站好的……

  “可是他们的光一打就过去了,说OK了,拍得这样快,我心里好发慌啊。”不行,不行,叶锦添当即发问,“为什么不烫平红布就拍?为什么没人先撩起婉后的裙子,再让她走?宫女是现代人吗?应该这样走过来,然后跪下来请安。”

  惟有一切重来,“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去烫平布料和裙子”。

  “最可玩味的是,冯小刚最后走了过来,嘴上说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拍电影的?其实我知道这句话也是他说给自己听的。”40岁的人了,聊到这里,宛若一个狭促的小孩。

  “我就是那个躲在黑暗里的小孩”

  “李安和我不必说了,我们可以谈得很深的。小刚也是喜欢我的,凯歌也很宽容我了。”叶锦添一一评述着。

  可这不代表他就放过了自己。有时在某个聚会,他会聊着聊着,就突然地缩回去了,最后闷闷然地独自溜掉。“也不是和谁生气,就是发觉那儿不适合我了,不是我讲话的时机,我该离开了。”

  “我是有忧郁症来的,时常有,现在还有。仿佛体内有些东西是呆滞的。”他若有所思,盯着桌上早已摊凉的奶茶发呆。

  “呆滞”这个词乃至这个词所带来的氛围,时常显于《繁花》中,父亲去世的那天,看着平素令他敬畏的父亲一分一秒地离去,他也是如此呆滞,“感觉每个人都有一串说不出的话来,想说的时候,晚了”。

  在暗房里,门外是他人的谈笑声,屋内,他的内心世界微微地释放。“我的回忆被留在原来的地方,恰巧是那个我急欲离开的所在。”叶锦添写过。

  原来的地方是一无所有的家:他,两个姐姐,哥哥,妹妹,还有父母亲蜗居在一个没有隔墙的木屋里。7口人挤在夹层木板上下而居。

  记得有一次在睡梦中被门铃叫醒,晕晕然中他跑去开门,尔后倒头又睡。大梦醒来全家人围在他身边,父亲质问他为什么不起床开门。“我说开了,父亲说你开的是冰箱的门。”

  “哥哥在家里占的资源最大,比较得宠,比较眩目;我却反应很慢,什么都怕,什么都不主动。”叶锦添笑道。“童年在模糊的记忆中度过”,学生时代也是漫不经心,哥哥的笔,哥哥的照相机一一传承到他手中,他捡起来,摩挲着,勾勒着,沉溺于想象的世界。

  在这片模糊中,沉静不语中,唯见一个小男孩微倚着一张偌大的雕花木椅,呆滞的眼神,心灵躲藏在某个暗角里,观看家人的行踪。

  “房子总是大而黑,世界总在我范围以外。不可轻碰、嘲笑与戏弄,习惯躲在自我的空间内陶醉,建构一个模糊的世界。”

  言及此,叶锦添扶正了一下头上的棒球帽,仿佛那个“模糊的世界”就藏匿其中。

  如果当导演,

  我想当个单纯的导演

  人物周刊:你认为《夜宴》将你这次的思想主题展现得淋漓尽致了么?

  叶锦添:嘿嘿,不是太理想。我觉得有些东西真是很难找到满意的。每个人都有他的特点,也都有他不熟悉的地方。

  在准备做这部戏之前,我问过小刚的想法,他有几条路对我来说比较麻烦。我自己最想做的是中国古典,但中国古典在这次是做不出来的。我讲的中国古典是古人的规矩啊,衣服啊,讲究啊,我能把中国埋起来的东西挖出来,因为我觉得那个东西是非常之前卫的,我想尝试着让东西方的东西一起往古典走去,有一种文艺复兴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特,很适合《夜宴》,在那种很对、很精深的状态下搞了一个哈姆雷特来。其实,真到那时就不一定是哈姆雷特了,它将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只要我们做到精确,我觉得它将是很创新的。但这次没有时间和资源让他做到我想做到的东西。

  人物周刊:当导演和你的构思设想产生矛盾时怎么办?

  叶锦添:这种事很平常,有些东西不是你期待就一定有。有两个层面:通常是我别不过对方;但有的地方,他们也没办法说服我。在中国电影发展上,我是走得很快的,我的一套东西拿到国外去没有问题,当然我也有缺点,不过我要求我的每个细节都要最顶尖。

  人物周刊:有没有特别难以合作的?

  叶锦添:其实一部好电影里面,不止有一个好导演,每一个人都有导演的一部分。比如《卧虎藏龙》,李安有李安的世界,谭盾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李安就抽出每个人的这一部分,这就是导演做的。

  《夜宴》对我来说最痛苦的是,我不能控制全局,我不能说你们怎么样,不可能,实际上我已经有点越轨了。还好,小刚肯听我的,但有些细节照顾不来。小刚也是从以前什么都自己管,要做主,过渡到了今天。张艺谋也是这样,比如美术全是他的想法,好多细节他都要管。陈凯歌比较强势,但他对我算很好了,至少会听从我的建议,这很少见了。(笑)这可能是中国导演的特色吧,不过好难说,因为很多好电影就是这样拍出来的。

  人物周刊:如果有人评价你的设计作品具有东方华丽的一面,但缺少了历史厚重感,你怎么看待?

  叶锦添:有时真的很难讲。我觉得现在这个社会的风气是最无知的人最有权,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人人都往无知靠,你读过很多书,很多知识,却要装得很无知,把这个问题说得很简单,当你真的用很简单的语言说时,你能说出多少呢?

  有时对谈时,对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京剧的,昆剧的,中国历史的,原来衣服什么样,做一个房子是要采取唐朝还是汉朝。如果现在这个布景与日本布景很像,要把日本整套搬过去,他们都会说这是日本风格,这样就没法说了。你要处在我这个位置上,我才能和你对谈。

  再比如说今天我要把一个东西弄得很写实,要很大力量才能拍出来,但有些东西你没办法做得那么写实,如果按我的想法将是非常贵而且规模非常大的,一根木头将不是普通的木头,图案也不是简单地描描画画,资料研究将非常多,况且中国很多历史文物都有很多争论,你没办法把它作为历史见证。我又不想拍成像某些电视剧那样的写实,就算我要做“俗”,也不是那种低层次的“俗”。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应更多给创作人自由。

  人物周刊:想过自己当导演么?

  叶锦添:嗯,如果可能,我想当一个单纯的导演。现在做导演太多不单纯了,有太多不必要的东西,所有都是问题。

  人物周刊:作为男士,你怎么解释自己设计中的阴柔感?

  叶锦添:嗯,这很奇怪,通常做饭做得最好的是男人,做衣做得好的也是男人,我就不明白女人是怎么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认为男人天生就有主导的东西,在中国人的圈子里,有人粗枝大叶,有人则非常细腻,我认为我两种都有。呵呵,我们必须看到人的多种层面,特别是一个男人,他怎么吸引人,怎么不吸引人,他都有控制,女人就太直接了,对付男人不是那么简单的。

  人物周刊:你曾说过艺术家都是中性的?

  叶锦添:我觉得艺术家最主要的是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因为要照顾所有角色,所以做男人时要是男人,需要做女人时就是女人。所以工作上,我是中性的,在私生活上,我是单性的。(笑)

  人物周刊:作为美指,你怎么看待女性的美?

  叶锦添:我觉得什么美的人都有缺点。我看得太彻底了,都有点走火入魔了,我会把恋爱对象当成审美对象,这是一个问题,我也不想的。

  美呢,分两种,一种是外貌上的,一种是很好的那种。我就看过有些年龄大的女性,经过岁月的沉淀,给人感觉很亲切,很有气质的。

  人物周刊:你选择女友会注重哪种美?

  叶锦添: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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