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雯婕：抓住仅剩的一点激情

　　尚雯婕 抓住仅剩的一点激情

　　如果有个东西藏在你心里憋了很多年，到某个时候它就烂掉了，成为一道疤。到五六十岁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会感到遗憾

　　-本刊记者 徐琳玲 发自北京

　　“白领”超女是怎样炼成的

　　2005年6月，尚雯婕刚从复旦大学毕业，从此，上海滩上又多了一个外企小白领。

　　一个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女孩，长得不起眼，会念书，有这个大城市最牛的大学的文凭，有一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薪水，挤着地铁上下班，周末时约上几个死党、闺蜜在“钱柜”里K歌几首，过过“麦霸”的瘾 ；几年后结婚，老公大概是怎样的条件，房子会买在上海的哪个角落，几岁养小把戏，家里会有几部车，父母的晚年怎么安排……往前望望，人生的五年规划、十年计划，清楚得就跟看别人上演的舞台剧。

　　9个月后一场选秀活动，打乱了这原本已预想好的道路。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嘴巴一张，就跟K歌一样”，同学的怂恿，和心中几分跃跃欲试，趁着周末和五一长假，尚雯婕挎着小包，带着

　　还是有些不甘心。超女第二站是成都，一张全价机票要1600多，鲜有打折的机会，工作没多久、钱包还不够鼓的尚雯婕颇为犹豫。“一查能买到三折的票，那就去吧。”这之后，往返沪蓉之间的机票就再也没低于九折的。此时的尚雯婕已是上了贼船，欲罢不能了。

　　5月的一天，浦东陆家嘴地铁二号线的某个出口，尚雯婕疲惫、狼狈，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着约好见面的客户。手机忽然响了：“恭喜你进入成都赛区五十强，接下去将有一周的准备排练时间。”又喜又忧，忧的是终于要影响到上班时间了。

　　几分忐忑。上班之后，她把公司老板偷偷拉到一边。当女老板听说这个外表老实的小姑娘竟报名参加了超女，暴笑不止。当然，最后答应了她的请假要求。“不过，”老板强调了一句，“你的年假就冲销了。”

　　命运之神至此停止了推手。“到成都赛区20进10被淘汰时，有失落感了，觉得自己怎么就没能进去呢？”“那时，基本对这个游戏有了清楚的认识。”自认为慢热的尚雯婕觉得进入角色了，接着一发不可收拾，转战广州赛区，几次面临淘汰，几番峰回路转。

　　9月29日夜晚，当接过那个光灿灿的总冠军奖杯那一刻，“意犹未尽”是尚雯婕唯一的感受。2006年的冠军，风头虽然大不如李宇春，但对每个参赛的女孩来说，都是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第一次。

　　比起网上广为流传的赛前报名照，尚雯婕明显瘦了，下巴尖了，眼皮上是闪闪发亮的眼影。一如屏幕上的冷静，和超乎年龄的成熟，说话的声调也始终在一条直线上徘徊。一身黑衣，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在一旁，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生长在大上海的“下只角”，“从小爱唱歌，爱跟着电视剧哼哼唱唱”，但也不过是一个还算全面发展、不太乏味的优等生，关心的是把书念好，进所好学堂，将来找份好工作。弄堂长大的孩子，没机会、也没条件受任何音乐方面的训练，连少年宫合唱团都没参加过。进了大学，生活丰富了起来，在法国大使馆举办的歌唱比赛中拿了第二名，尚雯婕得到了一次免费国外旅行的机会。巴黎城的街道上，全民音乐节上各种肤色、民族的民间艺术家们无拘无束的表演风格，第一次让这个拘谨的中国女孩感染到艺术的魅力。但，也仅此而已。

　　找个好饭碗才是正理。实习，投简历，找工作，毕业，“进了自己想进的公司，老板对我也不错，每天忙忙碌碌的。按理感到很踏实才对。恐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恐慌。”当了16年的好学生，从简单、价值标尺单一的小环境里一脚踏了出去，“像踩在棉花上，很空，很不踏实”，“不喜欢自己这样的状态”。

　　这是一个容易让人无所适从的时代。对于一个活得太认真，总想把今天、明天想明白、想清楚的年轻人来说，困惑就像自己的影子，怎么逃都摆脱不了。

　　毕业9个月之后，这个尚未度过社会适应期的新人似乎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原来，我是一直想唱歌的”。至少，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又处在一个奋斗目标单一的小气候里——眼下该做什么事，该往哪里努力，丢失了的充实感和清晰感又回来了。

　　水面上，水面下

　　尚雯婕，是父亲的骄傲和人生重心；父亲，是尚雯婕心中的牵挂。

　　对于女儿的选择，文化水平不高的父亲究竟明白了多少，不知道，但他至少弄明白了其中的游戏规则——“超级女声”已不是一场单纯的平民选秀游戏，为了能拉到短信的票，许多选手都砸上了大笔的金钱，拼上了家底。

　　据说，为了筹集拉票的费用，尚爸爸向左邻右舍四处借钱。

　　“我阻止不了他，要他安安静静在家看电视，他肯定做不到，我担心的只是他的身体，后来我对他说，你有这个想法没问题，你告诉周围那些比你更年轻力壮的，让他们代劳。后来连我的叔叔、阿姨、堂哥他们都安静不下来了。”尚雯婕为自己、为父亲辩护。

　　她试图用理智和沉着，把自己和外来的喧嚣、纷扰隔离开来。湖南卫视播出《背后的故事》，尚雯婕站在舞台上，从不轻易流露感情的她，那一刻脸上是惊惶和不安——一个女生内心最隐秘的情愫，都被当成做节目的噱头、宣传的需要给挖了出来。

　　她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我不觉得我的经历有什么特别，就是一个生长在大城市，受过好的教育，经历最普通的女孩子。如果是个歌手，我不会去关心她几岁在干什么事，几岁交过怎样的朋友。”

　　家庭破裂，父母离异，贫寒的童年，这些足以拼凑起一个赚人眼泪“真情故事”的元素——是她防守严密的“禁区”。北京阴冷的下午，她的话多了起来，谈起高三时父母带着烧好的糖醋排骨到教室来找她；谈到父母对她从来不高的期望；谈到自情窦初开之时，母亲就在人生大事上的旁敲侧击、“想着法子正确引导”，结果，“到大学毕业了，还是没带男朋友回家给她过目，她失望死了”。

　　“这条道路是我为自己选的，如果出了问题，那也是自找的。但现在，他们的生活受到干扰，这完全是由于我的缘故。

　　“他们不是很强势，自己的学问不高，觉得小孩子吃饱穿暖、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大事倾向于让我自己做决定，也不得不让我自己决定。我能走到今天，我感谢我的父母，感谢我的家庭环境。是他们塑造了我现在的性格。给我的自由度，反而使得我对自己的要求会更高一些，培养了可能更多的能力。

　　“人的性格就像一座冰山，有露出水面的部分和水下的部分。水面上的，我可以学着去适应环境——这触不到内心最本质的东西，不会造成大的困扰。”但是，如果有一天触到了水面下的部分呢？“我可能会考虑放弃(这条道路)。目前为止，我还是想去尝试一下的。”

　　她不属于那些在酒吧里漂流多年、企图通过选秀来改变命运的女孩；也不属于在艺术之路上一心寻求发展的女孩；甚至，也不同于那些脸上长着青春痘、怀里揣着明星梦的女孩。如果没有“超女”，如果新的道路并不顺畅，她还能回得去，继续做上海滩CBD写字楼里的一分子，安安分分地继续光鲜、琐碎又庸常的日子。

　　有些精英、也是草根，有些平凡、也是主流。“好多人说，我代表了某个群体内心的一种渴望、追寻梦想的精神。这真把我抬得太高了。应该说，我抓住了自己身上还剩的一点激情、一点不甘心吧。”她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

　　那么，一个上海女生的十年计划呢？“其实，也很好，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就是这样的稳定生活。毕竟，里面还有很多让我向往的东西，像爱情、家庭、亲情，都是很美好的，不能都否定它。但是，如果有个东西藏在你心里憋了很多年，到某个时候它就烂掉了，成为一道疤。到五六十岁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会感到遗憾。所以，要趁着年轻赶快去做。”

　　采访结束，摄影师为她拍照片，她忽然跑了回来，握住了记者的手，这样道别还是校园气。想到了《毕业生》的片段——主人公奔跑着，踏上象征自由的公车，奔向解放，灿烂的笑容洋溢在脸上，眼中有希望、有欣喜、有决心，还有迷茫和不知所措。

　　新生活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