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净手运动第二共和历程

　　文/夏卓琼

　　政客们，请把手洗干净

　　提起“净手运动”(Mani Puliti)，很多人都不会陌生。这个源自上个世纪90年代初意大利北部工业重镇米兰的反贪腐行动，不仅引发了亚平宁半岛上强烈的政治地震，也掀起了全球性反贪腐浪潮。“净手运动”几经沉浮，虽然1999年被米兰的检察官们宣告正式结束，然而2006年，随着“电话门”事件的曝光和“净足”运动的进行，人们发现“净手运动”以来的反贪腐行动从未停止。

　　1992年2月17日，米兰巴基纳养老院院长马里奥·基埃萨被人检举通过发包养老院的卫生清扫合同，向承包人索取了10%的回扣。正当他将700万里拉放进抽屉时，被破门而入的宪兵逮捕。40天后，基埃萨向米兰检察官安东尼奥·迪彼特罗递交了一份长达270页的受贿内幕材料，于是案情扩大，引发了“米兰丑闻案”。米兰这座素有“道义之都”之称的城市，因这起丑闻而被媒体形容为“贿赂之都”(Tangentopoli)。

　　确切地说，这场“净手运动”是由时任米兰检察院检察长的弗朗西斯科·博雷利所领导的检察组发起的，但是由于迪彼特罗在当中发挥了中心作用，他被意大利民众视为国民英雄，一夜成名。通过调查，检察官们发现，长期以来，意大利当权者和经济集团之间存在着很强的“共生”现象。政府官员通过招标向中标者索取回扣，而企业家为了能中标也情愿支付回扣，并且向各党派派送政治献金和物质帮助。意大利各个政党都把持有自己传统的利益地盘，社会党在承包工程方面捞钱最多，天主教民主党(简称天民党)在国家拨款多的重大工程方面和大企业的重要职务方面也收入颇丰，共产党则把持了社会福利机构、服务部门建筑的许可证审批部门等要害部门。商业贿赂和腐败已成为意大利政界和商界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

　　米兰丑闻案仅仅是贪腐现象的冰山一角。迪彼特罗率同检察官们顺藤摸瓜，揭开了意大利从“第一共和”过渡到“第二共和”的序幕。在“净手运动”中，检察官前后共发出4600份拘押令和25000份司法调查通知，8名前总理受到牵连(5名前总理遭到起 诉，3名被判有罪)，10多名前政府部长和近三分之一的两院议员被控涉案，超过12000人受到调查，约5000名商人和政治人物被捕。

　　予法官以权柄，废议员豁免权

　　1992年12月，意大利社会党总书记、前总理贝蒂诺·克拉克西因贪污、占有赃款及违犯政党资金法而受到调查。检举人列举了针对克拉克西的41项指控，要求对其进行全面调查。克拉克西被迫辞去社会党总书记职务。不久后，政坛元老、终身参议员、正准备参选总统的总理安德烈奥蒂收到通知，要对他涉嫌参与黑手党活动问题进行审查。随后巴勒莫检察院检察官卡塞利和3名副检察官向参议院提交了一份长达286页的报告，列举了安德列奥蒂支持、包庇甚至参与黑手党活动的具体事实，其中包括1978年3月16日红色旅绑架并杀害当时的天民党主席莫罗事件，以及1982年和1992年西西里总督达拉基耶萨将军和利马被杀事件。

　　众议院四次否决了授权对克拉克西启动司法程序的提案，全国性的抗议随即兴起。总理朱利阿诺·阿马托辞职，意大利银行行长钱皮继位。检察官在调查中发现，1989年加蒂尼和卡戈里亚利的埃尼集团联合组成了一个的公司。这个合资公司共动用了8200万美元用来向政府高层行贿，其中就有前总理克拉克西和阿纳尔多·佛拉尼。这使得该公司于1990年被国家碳化氢公司以2.5亿美元的价格出让，远远超出实际价值。10月，议会通过投票，同意废除议员的豁免权，允许司法机关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可以调查议员，但是不能对其实施逮捕。

　　内外交困之下的钱皮，被迫在1994年1月辞去总理职务，总统斯嘉法罗不得不解散政府，宣布3月进行大选。传统政党受到冲击，分崩瓦解。得到朋友克拉克西支持的亿万富翁贝卢斯科尼辞去Fininvest总裁投身政治，创立了右翼的意大利力量党。天民党一分为二：意大利人民党和意大利天主教民主中心。随后，米兰检察院介入对Fininvest的侦查，以查证是否有一笔行贿基金被Fininvest旗下的米兰足球队用来购买球员。贝卢斯科尼谴责说，这是在策动民众反对他领导的人民党。同时，意大利人民党在选举中获胜，贝卢斯科尼领导的四党自由联盟在众议院和参议院分获绝大多数席位和相对多数席位，他由此而登上总理宝座，组建了自己的政府。

　　与此同时，克拉克西流亡突尼斯以逃避审讯，他随后被缺席宣判26年监禁，最终客死异乡。但部长联合会突然通过法令限制法官的逮捕权，负责“净手运动”的法官们以辞职相抗议，政府随即放弃了这一法令，遭到了众议院拒绝。贝卢斯科尼在那不勒斯主持联合国关于有组织犯罪的会议时，被控犯有贪污罪。12月13日，贝卢斯科尼接受了米兰检察官们超过7个小时的询问，理由是贝卢斯科尼涉嫌向税务稽查员行贿33亿里拉，致使后者对其掌控的三个公司进行了“友好”

审计。贝卢斯科尼领导的自由联盟解散，他本人也宣布辞职。

　　意大利政坛腐败由来已久，完全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二战结束后，意大利废除君主建立共和，意大利天民党一枝独秀，上世纪80年代与社会党结盟，长期主宰着意大利的政坛。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而直到上世纪90年代才有“净手运动”加以曝光，其重要原因是冷战结束、柏林墙倒塌，教会和美国不再需要千方百计地扶植天民党等政党，以阻止共产党执政。盖子一旦揭开，天民党和社会党的统治土崩瓦解，意大利从“第一共和”进入“第二共和”。

　　“净手运动”再兴，可是风光不再

　　1996年2月，斯嘉法罗总统解散议会，宣布4月份进行选举。但选举结果表明没有明显的胜利者。总统指定罗马诺·普罗迪为总理，中间偏左的橡树联盟由此诞生。随着国家铁路局的总经理因犯有贪污、挪用公款和欺诈而被捕，“净手运动”再次兴起。

　　经过数年的调查，贝卢斯科尼因Mesuda收购案被判入狱16个月。由于意大利法律规定，案件的司法程序不能超过3年，贝卢斯科尼后来被赦免。然而半年后，贝卢斯科尼因收买税收官员而被判入狱33个月。一周后，因向流亡突尼斯的克拉克西的海外账户汇款1200万美元，贝卢斯科尼又被增判入狱28个月，并被处以560万美元的罚款。克拉克西被同罪宣判4年监禁，罚款1120万美元。可是，1998年11月，众议院突然否决了关于组建“净手运动”调查委员会的提议。这一动议从根本上终结了对意大利制度腐败的深入调查。米兰检察官宣布“净手运动”正式结束。

　　2000年1月，克拉克西在突尼斯去世。议会授权成立了“净手运动”调查委员会，着手对1974年的政党资金法进行改革。意大利派驻科索沃的包括组长在内的四名维和小组成员被逮捕，罪名是与阿尔巴尼亚黑社会串谋转移了用来救援科索沃难民的基金。4月，七党执政联盟在地方选举中失败，达莱马辞职，阿马托接任总理。年底，“净手运动”调查委员会宣布由于立法机制和迟缓的司法程序系统，在582个被宣判有罪的人中，仅有不到10人最终入狱。他们认为“净手运动”并没有成功。

　　从“净手运动”到“净足运动”

　　随着中间偏右联盟在2001年5月的选举中赢得胜利，贝卢斯科尼再次上台。贝卢斯科尼政府向参议院提交议案，要求把做假账充分非刑事化，并将最高刑期由5年减至18个月，将原先为期15年的法定诉讼时效减半。同时，只允许私人企业的股东和债权人提出指控。贝卢斯科尼此前涉嫌在收购某公司中伪造账目，成了这项提案的最大受益人。不久，最高法院根据这项新法规，宣布贝卢斯科尼无罪。议会还通过提案，允许贝卢斯科尼在总理任职期内继续掌控和经营他那数亿万美元身家的商业帝国。不久，贝卢斯科尼宣布，由于司法对政治干预过多，他将对此加以规范—授予他本人和其他议员刑事豁免权。这是“净手运动”后政府首次制定相关政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政策一出台，民众和司法界恶评如潮。

　　为了取消贝卢斯科尼的刑事豁免权，前“净手运动”检察官、时任立法委员的迪彼特罗在罗马放置了130个投票箱，收到了近百万张投票—根据意大利法律规定，达到50万个签名便可举行全民投票公决。2004年1月宪法法院裁决授予贝卢斯科尼以及其他政府高官豁免权违宪，但同时也否决了迪彼特罗提议的全民投票公决。

　　2006年5月4日， 《米兰体育报》 刊登了近年来

尤文图斯俱乐部总经理莫吉与意甲裁判员之间的通话内容，主要是2004年莫吉与担任了6个赛季(1999年-2005年)意甲联赛裁判员帕伊雷托之间的通话记录，这就是“电话门”事件，由此引发了意大利足坛的“净足运动”。8日，那不勒斯、罗马和都灵等四大检察院开始介入，由前总理、“净手运动”赢家普罗迪主持、“净手运动”领袖之一的博雷利负责的调查全面铺开，传出包括

AC米兰、佛罗伦萨等多支球队涉嫌假打，而布冯个人也卷入赌球丑闻。

　　按照意大利人的说法，如果贝卢斯科尼能够继续执政，“电话门”事件不会闹到现在这种难以收拾的地步。普罗迪的上台让“电话门”事件的外衣被逐渐剥去，但当各方矛头慢慢指向贝卢斯科尼时，普罗迪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了处理“净手运动”的勇气。“净足运动”和“净手运动”一样，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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