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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吴思:带着抵制情绪参加高考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6月07日13:47 新浪嘉宾访谈
主持人:想去是什么原因呢? 吴思:因为我当队长每天早晨吆喝人干活,人家刨一镐,我得刨两镐,收工之后又得安排第二天的活,而且吃不饱,每天满脑子转的就是吃的念头,大家没挨过饿,挨过饿的人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吃吃。那种精神紧张、疲惫不堪、吃不饱的生活状态经常让我感觉受不了,需要一种坚强的精神来抵抗。一想考大学就意味着舒适平静的生活等着,是一种对舒适生活的向往,而不是特别对大学的向往,是觉得当时日子太苦了。 主持人:还是想通过高考改变命运? 吴思:不,我自己选了这个命运,是自己要求去下乡的,并没有想主动改变。如果换一个,比如打仗,经常幻想打仗,一旦开战,热情可能比参加高考还高。一打仗,一下子乏味、枯燥、艰辛的生活全结束了,一个带点浪漫色彩的轰轰烈烈的生活开始了,而且我估计一般不至于挨饿,是带着一种对新生活的向往渴望战争,而且想日子过得真是死了算了,不在乎死亡。 参加高考究竟吸引我的是什么呢?是更舒适的躲避艰苦的这个念头。但是这个艰苦本身对我又有吸引力,因为所谓“玉汝于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越艰苦,越坚持着顶着往前干。我如果心里有一种畏惧怕苦的念头,我会觉得很耻辱,怎么会有这德行,会压制、控制住,即使原来有三、五分,我也压成两三分,把原来三五分要学大寨的念头夸张地感受为七八分,然后好像狠斗私心一样,遏制住自己私心的欲望。 主持人:那时人是不是都是这样? 老鬼:他说的对,他的很多思想我都有,比如特别渴望打仗,全都是一样的。 吴思: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尤其我是极左分子,并不多,比例很小。 老鬼:当初我也是极左的,只不过比你觉悟的早一点,因为我的处境使我很快就反抗了,不愿意在那儿扎根了,在那儿扎根不行了,我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我也要离开,要走。 开头内心很复杂,但是以抵制为主,一方面觉得太丢脸,一方面觉得我这事还能做成,学大寨还能学成。第二年很多那时学大寨,什么打自留地什么的,第二年好多包干,包产到组,工厂发奖金这些消息越来越多地传出来,而且非常有效,一旦用物质刺激,一旦搞包干、包工马上积极性就调动起来,渐渐觉得其实那条路有可能走得通,大寨这条路越来越觉得是一种绝望,走不动,讲起来特复杂。农民多刨一镐,少刨一镐都能算出来,自留地为什么能干好,干部为什么怕得罪人,又不敢得罪人,都能算出那个缺口。 当时我算不清楚,但是我觉得我顶不住这股力量,顶不住农民汪洋大海一般的偷懒,也顶不住新的办法更管用。觉得自己的这条路走不通了,坚持下去已经越来越觉得没有意义了。 主持人:所以选择了高考。 吴思:那时我没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但总是觉得好像抵抗力越来越弱,支撑我抵抗的信念也越来越弱,再就是外界的压力越来越大。我的父母第一年逼着我考我不考,第二年又求着我考,我开始话就软了。最后我们的大队书记,我是副书记,还有公社管知青的副书记都来出面劝我,因为他们也有压力,他们觉得你放着优秀知青不让考试,是不是你们政策有问题。他们就劝我考。我还假装犹豫,说我想想,好像还下不了这个决心似的。实际上心里听他们一劝,我就已经想考了。但是嘴上又显得不是那么痛快,拖着。 主持人:这一点您和马老师完全不同,马老师是主动积极地要考。 老鬼:因为当时吴思是比较受重用,政治上他是干部,我是最底层,我离开兵团以后,因为我在兵团那个地方非常臭,当地人都知道我。 主持人:你是8年的兵团生活,5年的生活都是挨整。 老鬼:专政对象。后来等给我改变性质了,不是敌我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就把我换一个地方,后来我爸爸、妈妈就把我调到大同,在大同当工人。当时说是工人是国家的主人翁,可事实上现实我在工厂里干,到了找朋友的时候,好多女同志不愿意找工人。 主持人:这就和电视剧演的不一样了,电视剧里那个时候好像谈恋爱特别愿意找工人,又红又专。 吴思:农村姑娘愿意找工人。 老鬼:我们愿意找城市,比如我是北京,愿意找北京,个人问题解决不了,特别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当时跟家庭关系不好,父母就因为我的一些看法,我写我的书,他们就反对我写。 主持人:你在高考前还跟父母断绝了关系。 老鬼:不是我断绝,他们反对我写我的书《血色黄昏》,他们坚决反对,为此还跟我不来往。 吴思:杨波的母亲是大名鼎鼎的作家杨沫。 老鬼:我就想完全靠我自己,我上北京大学完全是靠我自己,我当时父母跟我处于断交状态,我就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主持人:当时考上是不是也就恢复了关系? 老鬼:对,而且我在草原时有我心中的女神。 主持人:谁? 老鬼:在北京有一个,但从来没有跟她有来往。 主持人:就是心里想着。 老鬼:对。考上大学之后终于跟她建立了联系,命运完全变了。 主持人:那个女神也是你当时参加高考的一个支柱了吧?一个动力吧? 老鬼:是。 主持人:一谈到那一段,我觉得您还是比较激动的。 主持人:吴老师呢?您正常参加高考的时间不应该是78年吧? 吴思:76年。但那会儿都错乱了,应该是夏天毕业,我们是冬天毕业。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我应该是75年夏天参加。 主持人:按照您当年参加高考的心情,您最后被通知人民大学录取了,是不是特别高兴? 吴思:表面上没有什么,表面上我沉默。 主持人:我发现您是一个特别善于隐藏自己内心世界的人(笑)。 吴思:当干部嘛,现在的领导也是这样。后来一告诉我那个分特高,我一看果然特高,不紧不慢地就回到知青宿舍,拿把镰刀到山上,我那会儿正看秋,因为只有愣头青知青才能看住秋,走到山里没人的地方按捺不住就跑,几十层楼高的山高,一口气爬上去,还蹦两蹦,大气都不带喘的。后来我一想我怎么这个德行,我这么想离开农村,我原来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觉得怎么这么可耻。 主持人:两位老师是不是觉得吴老师经常是自我做斗争,自我矛盾的那种。 老鬼:对,内心有一种挣扎。我们都是自愿下乡的。 吴思:可以不插队。 老鬼:走的时候心里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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