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药”受害者的今天

　　文/陈北元 本刊记者/赵晓秋

　　新闻回放：2006年4月19日，广州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中山三院)感染科按广东省医疗机构药品集中招标 中心的规定，开始改用齐齐哈尔第二制药有限公司生产的某品规唯一中标药品——亮菌甲素注射液。

　　4月24～26日，广州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感染科三区先后出现两例急性肾衰病人(无尿、血肌酐等明显升高) 。4月30日下午，感染科二区也出现6例相同表现病人。经排查发现，所有病人均在肾衰前3～11天使用过一种最近更换 了药厂和批号的静脉用药——齐齐哈尔第二制药有限公司生产的“亮菌甲素”注射液。于是，中山三院决定立即停止使用该可 疑药物，并立即报告医务科。2006年4月19日至5月2日全院停用该药，共64名患者使用过该药，13人死亡。

　　5月27日，国务院办公厅指派由

卫生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组成的联合专家调查组，赴中山三院调查。调查 组经过两天的调查，认定这是一起由于注射“齐二药”生产的“亮菌甲素注射液”中所含的二甘醇中毒导致死亡事件。

　　至此“齐二药”假药事件事发并震惊社会。

　　“齐二药”假药案是发生在2006年的一起非常严重和举世震惊的药品质量公共卫生危机事件。该事件波及全国， 受害人不下数百人，直接致死人数不少于18人，其中广东为重灾区，受害人数64人，直接致死13人。受害者包括医生、 教师、研究生、工程师和警察。

　　一年后，11名假药受害者联合状告中山大学附属第三

医院进行民事索赔。2007年8月2日上午9时，在休庭两 个来月后，“齐二药”假药2000万索赔系列案正式开审。8时左右，广州市天河法院门口挤满了从全省各地赶来的受害者 以及受害者的近亲属，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溢满了悲伤。

　　逝去的父亲

　　2007年4月，农历清明节前后，是怀念离世亲人的时节。在广州工作的周建洪也匆匆赶回了汕头老家，为离世一 周年的父亲周桂全扫墓。在父亲的墓前，周建洪仍然难抑悲痛和歉疚，因为父亲的死到现在仍没有一个合理的答复，他无法告 慰九泉之下的父亲。

　　周的父亲死于“齐二药”的假药，离世时年仅54岁。

　　从2006年5月至今，一年多的时间里，周建洪都在为父亲的事奔波。

　　2006年3月，周建洪的父亲因胆结石在广东汕头当地医院进行胆囊切除，胆汁无法浓缩，黄疸指数一直偏高，怀 疑肝硬化，随即转到治疗肝病闻名的广州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继续治疗。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周建洪的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 ，可以下床，行动自如。但从4月20日开始，周建洪父亲的病情明显开始恶化，无法下地，脸色铁青，浑身不停颤抖，继而 少尿，无尿，急性肾功能衰竭。医生找不到原因，只能向家属解释“病情恶化”！

　　一系列抢救无力回天，周父于2006年4月27日撒手人寰。直到2006年5月13日，媒体公开报道中山三院 使用“齐二药”生产的亮菌甲素注射是剧毒的假药，沉浸在痛苦中的周家人才意识到周桂全是死于假药。

　　周桂全共使用假药亮菌甲素14支，70毫克。“我现在每天下班路过中山三院都会一阵心酸。”2007年8月9 日，周建洪在当天的庭审上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当庭落泪。

　　和周建洪一样讨说法的还有失去父亲的赖小姐，“我父亲已经走了，赔偿多少也抵不过亲人的离去，我从老家赶来， 就是要为父亲讨回公道。”

　　赖小姐的父亲因患肝病在中山三院治疗期间，使用了22支“齐二药”生产的假亮菌甲素，后因住不起医院，出院后 带了12支假亮菌甲素回老家打点滴。然而，直到假药事件曝光，中山三院仍没有通知他们停药，也没有通知其父回去复查。 后来，赖小姐一家人从媒体上知道假药事件后，回到中山三院复查，中山三院却以不是在该院使用亮菌甲素造成病重为由，拒 绝接收赖父住院。无奈，赖小姐将其父转回老家。不久后，其父即死亡。

　　换肝换肾的下岗警察

　　任贞朝，来自海南省万宁市，40岁，下岗警察。2006年4月18日，贞朝因为重症乙肝重叠戊肝感染，入住中 山三院。4月19日，他开始使用假药亮菌甲素，共使用12天，24支，120毫克。在所有中毒的急性肾功能衰竭的病人 ，他是唯一被医院认定符合肾移植条件的受害人，他也接受了中山三院无偿换肝换肾治疗，捡回了一条命。任贞朝是出现急性 肾衰竭病人的唯一幸存者。

　　“事情拖了那么久，我现在没有收入了，家里还有个10岁的孩子，房子也卖了。”任贞朝接受采访时承认，他对医 务人员的全力抢救非常感激，但是假药的生产厂家已倒闭，他不得不把医院告上法庭。

　　2007年8月8日，“齐二药”民事索赔案在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再次开庭。正在发高烧的任贞朝戴着大口罩，在 家人陪同下坚持出庭。庭审中，任贞朝表示其从海南转到中山三院治疗的第二天就被注射了假亮菌甲素，一直使用到2006 年5月1日。后来病情加重，家人开始猜测可能药物有问题，曾多次追问医生，一直没有得到正面回答，医生还是继续对其使 用假亮菌甲素。任贞朝当庭直言：“对我任贞朝而言，中山三院不是大功臣。”

　　如今，任贞朝在中山三院附近租房居住，每天服用各类抗排斥药物20多颗。但他仍属于中山三院住院病人，每天到 中山三院定时治疗。据任贞朝的大哥任一龙介绍，虽然任贞朝换肝换肾已一年多了，但是他的生活仍然基本不能自理，体质非 常虚弱，并且经常发高烧。此外，任贞朝的肺部积水很严重，上个月抽了500毫升肺部积水，十多天前又抽了250毫升。

　　任贞朝说：“你们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医生也不会知道。”如今的任贞朝形容枯槁，面色青黄，如果不是他的坚 韧，等待他的也许将是另一个结果。他的坚韧来自于家人的爱，也来自了家乡人的关怀。他手术后的康复治疗中，任贞朝家乡 万宁市的副市长出公差途经广州时，专门去医院探望了他！至今，努力地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依然是任贞朝最大的命题。

　　任贞朝的大哥任一龙对记者表示，由于任贞朝无生活来源，为了治病和打官司，已经把乡下的房子都卖了，现在最希 望法院能够依法尽快判决，不要拖得遥遥无期。

　　“假药害我，替我讨公道”

　　受害者吴明远的妻子张金梅永远无法忘记丈夫在弥留之际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我爱女儿，假药害我，替我讨公 道！”在笔记本上留给妻子这句话后，2006年5月16日8时30分，受“齐二药”亮菌甲素注射液假药的影响，吴明远 医治无效死亡。这是“齐二药”假药夺去的第五条生命。

　　刚被医院通知吴明远已经死亡的消息时，张金梅哀哭不断：“我们接受不了这个事，怎么就无效了呢，他才34岁… …”吴明远的弟弟怎么也想不通，他的哥哥的健康状况会在治疗后越来越差，他说吴明远是自己走路去中山三院挂号和住院的 。

　　34岁的吴明远，家中四兄弟，吴家家境不好，从小到大，他都很争气，从广东省科技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他成为 家里唯一的大学生。

　　1999年，在同一单位工作的吴明远和张金梅通过自由恋爱结为夫妻。他们俩都是广东省惠东县农村信用社的职工 。在银行，吴明远的工作是联行汇款，张金梅是财务出纳。

　　2006年4月17日，为了更好地治疗吴明远的肝炎，张金梅陪同丈夫来到广州中山三院看病。

　　2006年4月19日，吴明远开始接受医院注射的假亮菌甲素，同月23日吴明远出现发烧、少尿、尿不出等症状 。

　　2006年4月25日，医院发现“情况不对”，开始停用“齐二药”生产的亮菌甲素注射液。但是，吴明远已注射 了7天的亮菌甲素。张金梅说，到4月24日，丈夫已经没有尿了。此后，吴明远靠天天做透析维持。“我们问医院是否用错 了药，医院的几个医生都说没有，医生们哪里知道是药本身出了问题？”张金梅回忆道。

　　到2006年4月30日，吴明远已经无法讲话了，张金梅只好靠在笔记本上写字的方式和丈夫交流。慢慢地，吴的 手也很难动弹，眼睛睁不开。5月12日，相关领导和医院找到张金梅谈话，说明了造成患者急性肾功能衰竭症状的真正原因 是：“齐二药”生产的亮菌甲素注射液出了问题。

　　“我们当时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希望医院能全力挽救病人，拯救我丈夫。这时候，我丈夫浑身浮肿，吃进去的东西 吐得一干二净。”张金梅说。

　　吴明远和张金梅育有一女，在吴明远“出事”时，他们的女儿刚满4岁，正在读幼儿园，年幼的孩子并不知父亲已经 去世。张金梅说：“女儿有次在电话里埋怨，她说爸爸怎么不来看我，爸爸不要我了，我就流着眼泪说，爸爸走了，去了很远 的地方，但是他很爱很爱你！”

　　2007年8月10日，“齐二药”假药索赔案在天河区人民法院继续开庭审理。开庭的原告为受害者吴明远的家属 ，要求中山三院赔偿100多万元。张金梅满含悲愤地说：“我丈夫死得很委屈很无辜，我恨假药，它害得我家破人亡，这是 一场灾难！”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9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