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墙外

　　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4月25日)

　　特别视点：春节前夕，监狱的服刑人员举行了一场汇演。他在表演中情感真挚投入，可他的家人从来没有看望过他。 在众人的努力下，开始为他找亲人，冰封的亲情被化解。

　　蒋书

　　2008年1月28日，这天对在辽宁省丹东市监狱里改造的服刑人员来说，将是一个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已等待很久 了的不同寻常的日子。因为一大早，就有10辆卡车搭乘了500多名服刑人员的代表，行驶在丹东市区的大街上，他们此行 的目的地是位于市中心的铁路文化宫。再过一周就是春节了，这些犯人到文化宫去干什么呢？

　　一、自荐要唱 《铁窗泪 》

　　原来，一场以服刑人员为主角的文艺演出，即将在这天的铁路文化宫里上演：26名服刑人员中的文艺骨干，将把他 们精心排练的文艺节目，通过当地电视台的转播，展现在千家万户的电视屏幕上；一些在狱中改造的积极分子，将胸前佩带着 大红花上台接受表彰。特殊的形式和春节将至的喜庆气氛，让演出现场显得热烈异常。演出开始前，服刑人员们在互相进行唱 歌竞赛：一监区，来一个，你们的歌唱得好，唱得美呀来一个。一监区，来一个，来一个，一监区……

　　高墙，电网，铁门，铁窗，使得外面的人们对这一切都有着一种神秘感。此时，这被蒙上的一层神秘面纱即将揭开， 这群社会的特殊群体将会被社会更加了解，更加关注和关爱。演出拉开了帷幕。在当地专业演员的协助下，服刑人员所排练的 歌舞、小品、表演唱等节目纷纷亮相。台下那些应邀前来观看演出的服刑人员的家属们，把二楼的座位坐得满满的。

　　这使那些在演出的服刑人员感到压力很大，因为他们对自己没有根基的演出效果没有底，说白了，他们连一点演出技 巧和演出常识都不懂，负责管理他们的宁主任对他们说：演出时，大家都忘掉自己的身份，一心投入进去，不要考虑自己是犯 人，该怎么演就怎么演。于是，演员们声情并茂地投入其中：铁门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外边的世界多美好， 何日重返我的家园，何日重返我的家园？

　　在服刑人员的演员中，有个叫李亮的，36岁，2006年12月因伤害罪被判入狱5年。在这次特殊的演出中，他 是绝对主力：除担当一个表演唱的独唱部分外，他还在多个节目里担任伴舞的角色。而让警官宁长春最放心不下的，也恰恰是 他。就在演出前的那几天，宁长春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小伙子种种的奇怪表现：在这次特殊演出前，一些有关的服刑人员纷纷往 家里打电话，家离得比较远的，还告诉家人提前一天来，在丹东找个旅店住下，等着翌日上午看演出，别耽误了。

　　当狱友们忙着给家里打电话，邀请亲人来观看自己演出的时候，李亮却总是躲得远远的，似乎即将到来的演出和他并 没有什么关系。想起他参加排练以来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宁长春更加觉得李亮的举动似乎显得有些蹊跷。一开始是让他跳舞参 加舞蹈排练的，后来他自己毛遂自荐说想唱首歌。宁长春问他想唱什么歌？他说想唱一首《铁窗泪》。于是宁长春同意他唱《 铁窗泪》。应邀在表演唱《铁窗泪》中与李亮饰演一对母子的，是社会帮教积极分子刘清。作为一名专业演员，初次合练，眼 前这位特殊搭档李亮的表现，就大大出乎了刘清的意料。

　　二、犯罪坐牢思爹娘

　　排练中，当李亮唱到“妈妈呀儿给娘磕个头”，拥抱着母亲，给母亲跪下时流露出的真情，让刘清在在第一次排练时 ，就被感染得流下了眼泪。见李亮一次次地在排练现场流下眼泪，宁长春凭直觉感觉到，李亮发自心底的一声声呼唤，一定是 献给他妈妈的：如果他的母亲能到现场观看儿子的演出，对李亮的改造无疑将起到积极作用。可此时李亮却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这不禁让宁长春感到疑惑：他在回避什么呢？

　　而监区警官随后带来的消息，更让这种疑惑加深：李亮的家在抚顺，离这里较远，李亮在监狱服刑已经一年多了，可 狱警们从没见到李亮的父母前来探望过他。而他在节目中那如泣如诉的歌声：慈母眼中泪水流/儿为娘亲添忧愁/如果有那回 头日/甘洒热血报春秋/妈妈呀儿给娘磕个头/妈妈，是儿对不起你啊/是儿辜负了您老人家的一片期望/妈妈，儿已知错了 /您能原谅我吗妈妈/儿啊……他究竟在为谁释放着真情？他心里埋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过去呢？

　　妈妈，儿已知错了/您能原谅我吗，妈妈/儿啊……其实，这几句歌词正是李亮此时想对妈妈说的话。在这个特殊的 时刻，他心中在深深地懊悔：妈妈，是儿子对不起你，辜负了你老人家的一片期望。谁家养儿不是望子成龙啊？就是不能成龙 ，也至少要对家庭有个责任心：不说有太多的钱，就是陪父母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也是对父母的一种安慰啊！可如今自己远 离父母身陷囹圄，妈妈，您能原谅我吗？

　　想着自己犯下的罪过，李亮不能原谅自己，也希望父母别原谅自己，那他心里还好受些，若父母越原谅他，他越难受 。在李亮36年的人生中，失去自由的日子几乎占了一半：24岁那年，因为抢劫，他曾被判入狱10年，生命中最美好的日 子与铁窗相伴。刑满释放后没有多久，一次和朋友的争执，再次让他与自由告别：那朋友抡起酒瓶一下把他的头砸开了，事后 他被缝了11针。当时他血流满面，不顾一切地一把抓住要跑走的对方，一顿拳打脚踢，把对方打成了小脑萎缩的重伤。直到 现在，李亮都在恨自己：当时要是抓住对方不打送派出所的话，对方还得赔偿自己医药费，然后再接受法律的惩处。可就是因 为当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反而让首先受到伤害的自己进了牢房。

　　三、狱方上门去调查

　　因为伤害罪，李亮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从再一次失去自由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妈妈。2007年的正月 十五，抚顺下大雪。李亮在看守所里，从铁窗的铁杆栏里看到外面的地上700到800毫米深厚厚的积雪，不由担心起家里 养花的花窖：若是花窖被大雪压塌了，年迈的父母该怎么办呢？晚上看到电视的新闻联播里，有不少养花的花窖、大棚都被大 雪压塌了，遭受到很大损失，他就更想家了。那年，李亮35岁。再次失去自由的痛苦，让他对自己前半生的所作所为有了前 所未有的反思：只因为自己的一次冲动，让两个家庭的两位母亲，同样承受了无边的痛苦。清醒后的李亮不能原谅自己，但一 切都已经晚了。

　　李亮家在抚顺，他的妈妈听不到他的歌声，但他发自内心的忏悔，却让现场的许多人流下了眼泪：假如明天来临/假 如能得到朋友的理解/我将荡起生活的双桨/投到母亲和长江的怀抱……面对李亮动情的演唱，许多服刑人员声泪俱下。这种 场面使服刑人员受到了很好的教育，赶来观看演出的服刑人员家属们，也被现场的热烈气氛深深地感染着。有的家属看到自己 的儿子演得好，非常激动和高兴道：只要你改造得好，早一天回家，比什么都好。在演出现场，十多名因为表现优异而被减刑 的服刑人员被当场释放。在寒风中等待他们回家的，正是他们的亲人们。看到这一切，这些服刑人员的家属们，对他们的改造 生活给予理解，而社会也对他们的改造生活予以关注，这些都对这些服刑人员的悔罪、认罪非常有好处。

　　这场特殊的演出，通过丹东电视台的转播，在当地引起强烈反响。但在监狱领导们的心中，却仍有个事情始终没有放 下：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李亮的父母会来探望自己的儿子吗？大家在一起分析了种种可能：像有些“二进宫”、“三进宫” 的服刑者，一般其父母和家里人会对他失去信心，李亮的家人是不是这样呢？监狱方通过查其附卷得知：其父母都是自由职业 在家里养花的。李亮此时如此情绪，是否其家里出了什么意外，或是还有什么其它隐情，故使得其父母从不来探望自己的儿子 呢？监狱领导经过研究决定：由副监狱长刘永祥带队去探访一下这个特殊的家庭。

　　四、母子相见骨肉亲

　　到了李亮的家，其家里没人。经人指点，刘监狱长一行在花窖里找了正在摘花的李亮的父母。李亮年迈的父母要天天 摘花往外卖。二老把刘监狱长一行引进屋里。刘监狱长对二老说：李亮在监狱里表现挺好。李亮的父母歉疚道：这孩子给你们 添麻烦了，让你们也为他操心。刘监狱长问二老：有多长时间没见着李亮了？二老说：从打他进去我们一直没去看他，也没时 间去，这家里就俺俩人了，要管两个暖窖里种的二亩地的花，这一摊子事拖得我们也走不了，这两个暖窖天天得卷帘子放帘子 ，再说我们也老了走不动了。

　　监狱领导的来访，多少让李亮的父母显得有些意外：他们解释了一直没有去监狱探访孩子的原因。但大家都知道：事 情的真实情况可能并不这么简单。李亮把那人打得造成了重伤害，法院判了他5年刑，还要赔偿医药费2万5。李亮的父母又 请律师打官司花了5千元，这一下就是3万块钱，二老没少借钱。为了还债，二老每天早上6点钟就起来干活，晚上包花一直 包到下半夜一两点钟才休息。

　　儿子触犯法律，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伤害显而易见。李亮是家里的独子，下面有个妹妹已经出嫁，不能常陪伴在两位老 人的身边，年过六旬的夫妻俩还在为生计忙碌着。而隔在李亮和父母之间的不仅仅是经济，更多的可能还是二老对儿子深深的 失望：我们做爹妈的没有能耐，管不了、也不会管孩子，以致让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李亮父母的境遇让大家心里并不好过： 春节就要来了，阻隔在一家人之间亲情的冰山，能在这个即将到来的春天里融化吗？

　　刘监狱长一行返回后，对李亮说了此事。李亮感叹道：小时候，因为家里穷，一直没照过相，十一二岁时他和妹妹想 照张相，但家里实在没钱，那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可见兄妹二人哭着喊着要照相，把妈妈难得没有办法了，就拿了几个鸡蛋 ，求照相的人给兄妹俩照了一张相。照片中，李亮脚上穿的破鞋还露出了脚尖。现在李亮想来，那时候自己不懂事，无论要求 什么，妈妈就想办法满足自己。妈妈觉得李亮那时可乖了，坐火车上谁见了谁爱。可长大后就慢慢变了，喜欢跟人争斗，虽然 爸爸总是对他说：你好好的，别出去打架！可他不听。现在他觉得自己真是枉做了一回人。

　　年三十那天晚上，监狱里搞了一个焰火晚会，大家都欢欢喜喜地贴对联、挂灯笼，晚上包饺子。这天下午，李亮终于 见到了2年没见的母亲。2008年的农历春节期间，监狱里的监管工作特别平稳。

　　有关详情请看今日央视10套21：00和1套次日凌晨1：40《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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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复兴路11号中央电视台社会专题部《讲述》栏目 翁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