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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期：个体户入党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1月06日10:19 新京报

　　个体户入党，“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天窗”

　　总第32期【1983年3月，首个入党的个体户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

　　1983年3月15日，在递交入党申请书三年之后，哈尔滨市的个体户白士明终于如愿以偿。

　　这一天，各大报纸刊登了同一则新闻———《个体户白士明入党》。全国轰动。

　　这个时间，距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国家提出“社员自留地、家庭副业和集市贸易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必要补充部分，任何人不得乱加干涉”的政策，已有近六个年头。

　　在成为首个入党的个体户后，当年3月下旬，白士明又成为首个当选全国人大代表的个体户。

　　这被同时代的个体户认为，是为他们那些人“打开了一扇天窗”。

　　“生活在地平线以下”

　　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未来的个体户白士明就体会了“个体户”的辛酸。

　　据白士明的妻子孟萍讲，白士明读小学二年级时，西哈努克亲王到哈尔滨访问，白士明所在的班级被选为迎接的花束队。白小褂、蓝裤子、白球鞋和红领巾，是这支小花束队被要求的“行头”。当时的白家，生活捉襟见肘，这种情况下，白士明硬着头皮求母亲给他买一身“行头”。

　　当小白士明穿着一新到学校后，老师却找他谈话。老师说，他不能参加这次欢迎的活动，因为他的父亲是开照相馆的，是小业主，成分不好……孟萍说，这件事给白士明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灰色记忆。

　　“文革”中，白家的照相馆被查封，白士明的父亲被扣上了走资派的帽子。父亲临终前，叮嘱白士明不要走他的路， “一定要去国营单位工作”。

　　尽管如此，成年后的白士明还是选择了开照相馆，“生活的压力太大了，我不能空等下去了。我决定先开个体照相馆，等待国家安排工作。”白士明后来对妻子这样回忆那段时间。

　　1979年，23岁的白士明重新经营起父亲的“秀荣照相馆”。

　　开张后，没有宾客云集，倒受到一些冷眼和嘲笑：“个体户还想干出什么名堂？”

　　“那时候，我们说自己是‘生活在地平线以下的人’。”与白士明同时代的个体户柳连柱说，他们常这样形容自己。 1956年，国家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以后，个体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似乎成了一个隐秘而罪恶的词语，“属于资本主义的范畴”，“与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是截然对立的”。

　　“个体户也可以入党”

　　就在白士明们干着个体期待“国营”的日子里，国家的政策已发生变化。

　　1979年4月9日，国务院批转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关于全国工商行政管理局会议的报告中，首次提出恢复和发展个体经济。

　　1979年11月，党中央批转中共中央统战部等六部门关于把原工商业者中的劳动者区别出来问题的请示报告，决定给本来就不是资本家的小商小贩摘掉“资本家”的帽子。

　　1980年，哈尔滨市举行表彰先进个体户的大会。期间，白士明突然接到通知：市长王化成要见他。

　　“个体户是光荣的。只要好好干，一样可以入团，一样可以入党，一样可以当先进。”王市长对白士明说。在表彰大会上，市长又强调了这样的意思。

　　据孟萍回忆，开完会回家后，白士明兴奋得几宿没好好睡觉：“真是想不到，个体户也可以入党，行行出状元，我也要给我们个体户争争光。”

　　“从那时开始，老白彻底放弃了等待国家安排工作、进入国企的想法，一心一意地经营自己的照相馆。”柳连柱说，也是在这次会议之后，白士明写了入党申请书。

　　开完那次表彰会没多久，白士明把入党申请书递交到哈尔滨道外区人事办事处党委书记王久存手中。

　　当时，有反对的声音认为，个体户经营中存在剥削成分，属于资产阶级范畴，个体户不能加入中国共产党。

　　那时，还没有个体户入党的先例。王久存接到白士明的申请后，上报到区委，之后又逐级上报。

　　当时，哈尔滨市的领导得知后很高兴，说这是好事情，个体户提出这样的要求可以鼓励，“如果符合各项条件、表现积极的话可以成为入党积极分子”。

　　“重新找到人生的目标”

　　1982年，哈尔滨市副市长李乃主持召开座谈会，接见了白士明、焦裕昌、柳连柱等十五位个体青年，并鼓励他们要相信国家政策，诚实经营。

　　那之后，白士明更加坚定地想要加入党，不断地写入党思想汇报和学习心得。

　　1982年8月14日，白士明组织成立了个体青年理论学习小组，焦裕昌、柳连柱等，当时都是这个小组的成员。

　　组员们一起了解国家大事，学习马列、政治经济学、国家的方针政策和法律法规。柳连柱认为，当时在小组，他们不仅加强了对党和国家政策的了解，还学习到经营企业的方法。也是在这个小组中，这些“个体青年”开始对政策放心，安心从事个体经营。此外，为了得到社会认可，他们还成立了个体青年义务服务队，主动去敬老院、残疾人工厂等单位服务。

　　事实上，除个体青年学习小组这样的组织外，早在1980年10月，白士明就组织成立了道外区个体劳动者联合会。这是我国最早的个体劳动者组织。

　　据柳连柱讲，成立这样的组织，跟那个时代的社会思想有很大关系。“社会上的人都看不起我们，我们连找对象都是问题。当时我们对以后的人生道路感到很渺茫，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发展如何，不知道国家政策是否会发生变化，不知道自己能否对社会作出贡献等等。”柳连柱这样形容那个年代里的迷茫。“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没有组织，特别想找到一个组织，一个集体的怀抱。”

　　据柳连柱讲，1980年5月，《中国青年》上登载了题为《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的读者来信，引发了人生观价值观大讨论。这封来信，引起了白士明等个体户的共鸣。也正是这篇文章，让白士明萌发了组织个体户联合会的想法。

　　与后来的个体青年学习小组一样，联合会经常组织学习国家政策法规等。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白士明和柳连柱觉得“重新找到人生目标”了。

　　就在白士明他们寻找人生目标的岁月，1982年12月，全国人大五届五次会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十一条规定：“在法律规定范围内的城乡劳动者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

　　1983年3月15日，白士明被特批加入中国共产党。

　　同样是个体户出身的高莹忆起白士明入党的经过时说：“当时方方面面的压力都很大，今天查你、明天封你，入党难。谁都不敢批，当时没有这个文件和政策，于是层层向上请示。中组部根据他的事迹觉得没有问题所以就批了，允许他入党。 ”

　　“为我们打开一扇天窗”

　　“当时在报纸上看到他入党的消息，感觉又惊奇又困惑。一直觉得个体户入党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虽然也期盼入党，但还是觉得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觉得党员神圣高尚，十分光荣，感觉自己离党的门槛非常远……”与白士明同时代的个体户王杰说，白士明入党对他们的震动很大。

　　据焦裕昌讲，当时的进步青年，都有入党的想法，想体现人生价值，得到社会认可。

　　继入党之后，1983年3月下旬，白士明又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这再次引起社会的广泛争论。

　　有质疑的声音认为，“人大代表是人民群众的先进代表，是人民利益的体现者和维护者。白士明是个体户，是有产阶级，怎么又成为人民的代表？个体户怎么能够配得上这样的身份呢？”

　　1983年5月9日，第六届全国人大代表名单公布，白士明的名字赫然列于其中。在这一年的全国人大六届一次会议上，白士明等两位个体户亮相。

　　这是中国私营企业主最早登上最高政治舞台，国内外轰动一时。

　　据孟萍回忆，当时省里的领导还送白士明去机场。会后，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接见了他。“从会议回来之后，邻居啊什么的，都抢着和他握手，说你和领导握手了，我们也要和你握手……”

　　“在政治上为我们开了一扇天窗：当个体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富裕，而且在精神上是富足的，在社会上是有地位的，这当时对我们的震动很大。”柳连柱说，随后，他们也感受到了政策带来的变化，1985年9月，他自费考入黑龙江商学院，成为全市第一个“个体学生”；1988年12月18日，焦裕昌被批准入党，随后柳连柱入党……

　　在参加六届人代会时，白士明提出组建个体劳动者协会的提议。1986年，中国个体劳动者协会成立，白士明当选为副会长，之后连任三届。1988年，他还当选为七届全国人大代表，从1998年起他连续当选为黑龙江省八届、九届、十届人大代表，哈尔滨市人大常委、黑龙江省工商联执委、哈尔滨市工商联常委等。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白士明参政议政的热情越来越高，只要是关于个体劳动者的会议，丢下生意也要参加，因此也得了“开会专业户”的称号。

　　去年，白士明没有当选省人大代表。今年1月25日，白士明参加哈尔滨市工商局与私营企业、个协的联欢会，电视上回放着往届人大召开的场景。白士明看到后沉默不语，中途退场，回家后心脏病发作，次日凌晨去世。

　　据他的朋友高莹讲，去世前的白士明，已发展为有500万资产的民营企业家。而与他同时期的个体户柳连柱、焦裕昌等都已发展成为哈尔滨市著名的民营企业家。

　　□本报记者宋喜燕实习生朱柳笛崔权北京报道

　　-新观察

　　从身份认同到新阶层维权

　　从因出身不好而被禁止迎接西哈努克，到作为个体户代表得到国家主席接见，再到失去代表身份，白士明的人生悲喜，见证了改革开放波澜起伏的艰难历程。

　　白士明“入党”绝不仅意味着他个人获得党组织的接纳，而是这个社会对“个体户”这一当时还较敏感的群体的认可和接纳。新中国成立以来，从无限推崇无产者，让知识分子接受工农再教育，到逐步承认个体户的社会地位，再到接纳私营企业主入党。中国共产党逐步破除了机械唯物主义的历史观，回归到历史唯物主义的正确认识上。

　　在“共产党宣言”中，人们不难发现马克思本人对资产阶级成就的巨大认可：“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时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过去哪一个世纪能够料想到有这样的生产力潜伏在社会劳动力中呢？”

　　很明显，马克思认为，“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都证明了资本作为一种生产关系，触发了人类生产力的极大发展，这无非说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从辩证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事物的先进性都是相对的。而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是马克思主义者的首要任务。这就意味着，只要是代表先进生产力的事物，都可以大胆为我所用。正是基于这一理论起点，中国共产党屏除“姓资、姓社”的无谓争论，坚持改革开放，开启了民族复兴的序幕。

　　时至今日，不仅个体户可以入党，而且私营企业主也随着“三个代表”的提出，已成为“新阶层”，走进政治生活。

　　历史的巨轮沉默地转动，工农群体的利益维护问题又日益突出了。

　　“打工的疼痛”让“打工诗人”郑小琼拿起了笔，讨薪的艰难让熊德明只能向总理“讨薪”，生存处境的窘迫，利益伸张的艰难，令农民和工人，这两个昔日无比光荣的群体逐渐失去了身上的光环，日益跌落到社会底层。两会期间，当“中国女首富”对劳动合同法的出台慷慨陈辞时，代表、委员中来自工农群体、代表劳工利益的声音却相对缺失。

　　改革开放三十年后的今天，各个阶层的身份、社会地位已不再需要通过“组织的认同”来确立，如何让不同利益群体能有均衡的机会表达自己，如何使不同群体的利益均得以相对的维护，是我们的社会在今后的改革开放中继续寻找的答案。

　　□林涵

　　一日三十年--3月21日

　　●1979年中央政治局在京召开工作会议，重点讨论国民经济调整问题。

　　●1985年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次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涉外经济合同法》。这部法律同日公布，自19 85年7月1日起施行。

　　●1985年国务院决定，对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一律实行“划分税种、核定收支、分配包干”的新的财政管理体制。

　　●1993年第三次计划生育工作座谈会召开。

　　●1999年全国“三讲”教育工作会议结束。

　　温故知新

　　“自己的烟抽起来舒坦”

　　灵璧县糖业烟酒公司业务股长毕强会抽烟，但他从不抽别人的烟。

　　一天，毕强刚上班，有个陌生人找他批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