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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观察
人文精神大讨论起因于15年前一篇叫《旷野上的废墟》的对话。本人忝为始作俑者之一,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情 形历历在目。我想,无论怎样老练的言辞或深刻的思想,也无法替代当年那种敏锐的目光和批判的激情。
20世纪可以说是一个理想主义的世纪,但理想主义内部的不同形态之间的矛盾却十分尖锐。它们尽管有矛盾,但却 有着共同的逻辑前提,就把目光指向一个希望的世界。所有的社会实践都围绕着某个词汇或者概念展开。因此,为虚拟的希望 或“意义”而活着,还是为现实的利益或享乐而活着,成了是否是“理想主义”的重要标尺。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尽管社会实践层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文化矛盾本质上还是“理想主义”内部的矛盾,争论 还是在概念层面兜圈子。所有的人都在“精神会餐”中变成了“饥饿艺术家”。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期,问题被彻底置换成了“理想”和“现实”的矛盾。特别是1992年之后,实践的意义得 到了进一步强化,目的在于改变现实中窘迫的生存状况。于是,原本争论不休的双方(启蒙和革命),突然发现了一个咄咄逼 人的“第三者”。
这个第三者跳出了争论的二元对立模式,在实践层面另起炉灶:由务虚转向务实,由计划转向市场,由为将来而活着 转向为现实而奋斗。我们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声势浩大的世俗化运动。这一世俗化运动有着毋庸置疑的社会基础,也是任何个 践。人文精神大讨论的目标,正是冲着这个“第三者”来的。
令人不解的是,启蒙理想和革命理想两种批评声音,都针对作为世俗化运动的“第三者”,但立论却截然对立。一些 人操持一套启蒙话语,批评世俗化运动的文化形态中缺乏“个人”、没有“自我意识”的觉醒、省略了对生存意义和价值的反 思,被一种平面化、同质化的商品文化所控制。另一些人操持一套“革命话语”,批评世俗化运动的文化形态过于个人化、欲 望化,缺乏道德感,没有集体主义和公共关怀。可是这两种对立的批判标准面对的却是同一个对象。
大众世俗化运动却依然在蓬勃发展,如今已经发展到十分离谱的程度。
在这场世俗化运动之初,知识分子仿佛突然遭到“西伯利亚寒风”袭击,全部伤风了。“人文精神大讨论”就像是他 们的“集体喷嚏”。可笑的是,所有的伤风者如今都痊愈了,都具备了强大的“免疫力”,并且个个都成了“世俗化运动”的 排头兵。
面对一种新的一体化的商品文化,原本对抗着的各方正在握手言和。价值问题或者意义问题即使还在,也是以商品的 形式出现,以至于任何一种文化讨论,转眼就变成了一个“文化秀场”;任何一场生活悲剧,转眼就可以变成“八卦新闻”。 这或许正是那次有关“意义问题”争论的价值所在。人文精神讨论及时而敏锐地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文化病灶。它尽管没有开出 药方,但却做了一件将病症公之于众的有益工作。
□张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