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书

　　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10月27日)

　　特别视点：他患精神病十多年，却在三周之内神奇好转，从黑暗的小屋走出。正当医生为此欣慰时，他突然再度被关 进黑屋！重症在身，他呼唤着老婆的名字……

　　2006年4月的一天，福建省厦门市仙岳医院精神疾病预防保健科医生丁丽君，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患者 的家属打来了，家属称，患者已经可以出来劳动了，直称丁丽君开的药神效。

　　一、他被关进小黑屋

　　丁丽君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立刻叫上同科室的护士长潘一萍，赶到了厦门市郊的翔安区东坑镇老洪家。刚 刚来到他们家，就已经看到当初的患者已经可以在家里做家务了，并且可以自然地与人交流。

　　这个患者名叫洪建筑，42岁，只读过小学，对于丁丽君问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异常清晰。丁丽君不禁又惊又喜 。刚刚治疗了3个星期，这个有着十几年病史的重症精神病患者竟彻底变了一个人！而这其间一共只花了三个礼拜的时间，这 种变化非常具有戏剧性。洪建筑的母亲非常高兴，看着白发苍苍的洪妈妈满面笑容地紧靠在儿子身旁，丁丽君不知怎么，心里 却产生了一丝不安。回想起3个星期前第一次见到洪建筑时的情形，她只能承认，这实在是一个偶然。

　　3个星期前，刚被调到医院精神疾病预防保健科的丁丽君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开始和护士长潘一萍走乡串户，宣传 普及精神疾病预防保健知识。就在翔安区东坑镇，她们无意中听一位村民说起了洪建筑的事儿。村民告诉丁丽君，洪建筑是一 个精神病患者，家里放弃了治疗，又怕他出事，就把他关在一间小房子里。

　　这个消息让丁丽君和潘一萍很是吃惊。她们当即让那位村民带路，在一间小小的柴房里，找到了洪建筑。刚刚打开房 门，她们就看到了胡子拉喳的洪建筑，衣服也很脏，好象很久没有换过了，一见人就说，他要买辆吉普车，他很有钱。

　　丁丽君和潘一萍从事了多年的精神疾病治疗，然而她们以往接触的，都是主动去医院就医的病人。像洪建筑这样的情 况，她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她们决定帮助洪建筑进行恢复治疗。

　　她们抱着这个想法找到了洪家，向洪建筑的父亲老洪提出要为洪建筑恢复治疗，没想到老洪的态度却非常冷淡，洪建 筑的父亲说，儿子的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已经病了十多年了，根本就不可能有希望治好。

　　老洪告诉丁丽君她们，自从儿子建筑十几年前患病以来，家里人曾经多次把他送到仙岳医院住院治疗，每次治疗后病 情确实有所好转，可是一回到家里，很快又会复发。如此反反复复，家里人对他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丁丽君能够理解老洪的痛苦。70多岁的老洪有4个儿女，唯独只有洪建筑这么一个儿子。在闽南农村，洪建筑本该 是家里的顶梁柱，承担起侍奉双亲、照顾幼子的责任。可他一病，整个家庭都失去了依靠，而且在闽南农村地区，一个家庭里 的儿子地位尤其高，如果儿子病了或者死了，就相当于这个家庭完全垮了。如果不是真的因为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 亲生骨肉关进暗无天日的小屋。

　　丁丽君和潘一萍萌生了一个愿望，她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给濒临绝望的洪家带来一丝希望。回到医院后，她们找来 了洪建筑以前的所有住院档案，仔细研究病情，制订治疗方案；第二天带着药物又上了洪家，说服老洪再给儿子建筑一次机会 。洪建筑的家人无奈只好同意，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二、一声“妈”，她老泪纵横

　　然而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结果竟会如此出人意料：洪建筑奇迹般地恢复了神智，走出了曾经居住了十几年的小 柴房。当洪建筑走出来喊了一声“妈”的时候，母亲老泪纵横，她没有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里还能听到儿子叫自己一声母亲。

　　丁丽君和潘一萍也为洪家人感到高兴。虽然她们知道，洪建筑突然恢复神智，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一个正 常的人。但这个偶然发生的奇迹，还是给了她们莫大的鼓励。作为一个精神科的医生，洪建筑的好转更加证明了她所坚持的信 念，那就是不要轻易地给病人判死刑，不要轻易认定患者的病无法治愈，即使他通过前前后后的许多治疗都没有好转，也依然 有痊愈的希望，依然应该为之努力。于是，丁丽君和潘一萍决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帮助更多的人。当她们把这个想法向医院领 导作了汇报后，院长王文强当即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医院决定开展一项免费治疗计划，由丁丽君和潘一萍所在的精神疾病预防 保健科牵头，联系厦门市的基层卫生组织，深入社区、村镇，寻找和帮助更多的“洪建筑”。他们通过宣传洪建筑的案例来引 起更多人的关注，让他们有信心配合治疗。

　　丁丽君和潘一萍的宣传策略，果然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不少患者家属纷纷打来电话甚至直接上门，希望得到丁丽君她 们的帮助。很快她们就确定了17名患者，作为医院免费治疗计划的第一批对象，这17名患者的确定也并非易事，她们做了 很多工作说服患者家属，向他们确保治疗是完全免费的，才最终取得家属的同意。

　　第一批17名患者的免费治疗计划顺利开展起来。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消息却传了过来：洪建筑又被关起来了 ！

　　原来洪家人发现，洪建筑恢复神智后不久，又开始经常偷偷溜出家门往村外跑。想到十几年前那段可怕的经历，家里 人不得不狠心，再一次把他关进了柴房。而洪建筑拼命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出去惹事了，甚至跪在地板上求父亲。而洪建筑的 家人也是迫不得已才如此，因为以前洪建筑曾经走丢过，三个月之后才被人找到，被找到的时候脚都烂了，头发像橡胶一样打 结，只穿了一条短裤，身上什么也没有。母亲心疼儿子被关进黑屋，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又跑丢了该怎么办？

　　短短一个多月内，洪建筑病情的戏剧性反复，让刚刚喜出望外的洪家人重新陷入了痛苦之中。这痛苦甚至比原来更加 深刻和绝望，洪家人再也不相信丁丽君和什么“奇迹”，也没有继续给他吃药。

　　丁丽君能够理解他们的抗拒，毕竟他们内心的矛盾和挣扎是最剧烈的，努力多次之后，希望和信心也会一点一点地被 磨灭。

　　最初，丁丽君嘱咐洪建筑的家人把药放进饭里让他吃，后来，他连饭也不吃了，既不吃药也不吃饭，同时缺乏关爱， 病人的症状会立刻加重。

　　三、病情好转，他拒绝吃药

　　洪建筑拒绝吃药，而洪家人也放弃了努力。这糟糕的局面，让丁丽君和潘一萍异常焦急。怎么办？有着30多年医护 经验的护士长潘一萍决定亲自动手，帮助洪建筑渡过这一段关键的时期。

　　在与洪建筑相处的一段时间里，她们发现洪建筑对外界充满敌人，生怕别人害他，给他的药他也不敢吃，于是潘一萍 把药片磨成粉末，放在洪建筑平时喜欢吃的饼干或饮料里，然后再拿给他吃。

　　和洪建筑这样的重症精神病患者近距离接触，并非没有危险，然而潘一萍知道，哪怕病情最严重的患者，也能够感知 人们的爱，只要真诚地去关心他，他的敌意就会慢慢解除。

　　潘一萍的努力，一点点地发生着作用，洪建筑终于能够张嘴吃药了。然而此时，他再次犯病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周围的 村镇。刚刚开展起来的免费治疗计划，也受到了影响。第一批接受治疗的17名病人和他们的家属中，有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 ，很多家属也不来拿药了，医务人员只好亲自上门说服他们。

　　这令人尴尬的状况，让院长王文强始料未及；而负责这项工作的丁丽君更是深感压力巨大。免费治疗计划还能继续下 去吗？该怎样说服那些患者和家属重新恢复信心呢？

　　丁丽君不想放弃希望。自从14年前她从大学毕业，自愿选择成为一名精神科医生以来，丁丽君始终都把她的病人们 ，看作是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有情感有尊严的人。当他们饱受疾病的折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时，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 她有责任和义务，帮他们找回生活的轨道。

　　丁丽君决心把免费治疗计划坚持下去。让她惊奇的是，就在这时，得知消息的同事们为了表示对这个计划的支持，开 展了一次自发的捐款活动。第一批捐款来自信息科的一个同志，也就是丁丽君的丈夫，第二批捐款是心理科700多块钱的药 品，后来陆陆续续还有捐款，包括院长也捐了。

　　来自丈夫和同事们这种特殊方式的支持，让丁丽君深为感动。更让她高兴的是，在潘一萍的细心照料下，洪建筑的病 情已经得到了控制；而洪家人的态度，也慢慢发生了转变。三个月尽心地照顾自己的儿子，却没有收一分钱，洪建筑的父亲心 里很感动，并且再次开始配合医生治愈儿子病。

　　医护人员的信心，给了洪家人希望。然而丁丽君观察到，小柴房里的洪建筑开始频繁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每到这时 ，洪家人就会异常地紧张，索性连院门也锁得严严实实。洪建筑呼唤的这个人是谁？她和洪建筑的病，到底有什么关联呢？丁 丽君认为对于精神分裂症患者来说，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使得病变发生的诱因，而这个诱因很有可能是生活中的某个事件。

　　寻找十几年前诱发洪建筑精神疾病的那个病因，成为了治疗的关键。在丁丽君的一再追问下，老洪终于吐露了一段隐 情。

　　原来，洪建筑22岁时，认识了一个贵州来的女人阿琴。两人很快结了婚，并且生了两个健康可爱的儿子。可是，就 在小儿子刚刚牙牙学语的时候，阿琴却突然说要回贵州探亲，从此杳无音讯。

　　四、妻子出走，他精神失常

　　伤心欲绝的洪建筑一次次出门寻找妻子，却始终没有结果。等家里人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时，他已经精神失常了。

　　老洪吐露的这段隐情，让丁丽君不由得精神一振。她开始意识到，洪建筑最近那次离家出走的行为，其实并不像洪家 人认为的那样，是病情恶化的症状，反而可以说是一个好兆头。精神分裂症患者通常情感淡漠，只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即内 向思维，但是他对妻子的回归有了渴望，这就说明是疾病恢复的标志。

　　然而丁丽君也知道，洪建筑的妻子阿琴自从离开家后，甚至没有跟丈夫和两个亲生儿子联系过一次，她几乎不可能再 回来了。对于洪建筑来说，这样一份绝望的情感，十几年来始终都像是一道迈不过去的门槛；可是只要有人帮他迈过去，等待 他的，就将是一片自由的天空。

　　丁丽君决定，在药物干预的同时，加强对洪建筑的心理干预。她和潘一萍经常有意识地跟洪建筑聊起他的妻子和两个 儿子；也鼓励洪家人更多地给予洪建筑温暖和关爱。洪建筑向她们讲述，当初自己生了两个儿子非常高兴，名字是母亲起的， 并说要给老婆写信，于是她们劝导他要先把病治好了才能给老婆写信。

　　有针对性的心理干预起到了很好的作用。洪建筑的病情迅速好转。十来天后，他第二次走出了小柴房。这一次，丁丽 君和潘一萍已经为他设计好了一整套的职业治疗方案。这个方案包括三个部分，一是让他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二是让他能够自 我休闲，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谋生能力。

　　丁丽君和潘一萍从最基本的卫生知识开始，一点点地教洪建筑如何照顾自己；再慢慢教他帮父母亲干一些简单的家务 。胡萝卜下地的时候，还鼓励他去亲戚家的加工厂里帮忙。这是需要耐心和爱心的治疗，而这种治疗，比免费的药品更加重要 。

　　第二次从小柴房里走出来的洪建筑，有时候还是会想起妻子阿琴，但是现在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父母的儿子，是两 个孩子的父亲，为了他们，他有责任好好生活下去。他的父母非常欣慰，许多人都称赞洪家二老有福气。

　　从2006年4月到现在，洪建筑再也没有回到小柴房。丁丽君和潘一萍把治疗过程中所取得的经验，推广到了医院 的免费治疗计划之中。目前，首批17名患者已经有6名临床痊愈，正在进行后续治疗。而整个厦门市卫生系统，也开始建立 和完善相关的长效管理机制，争取给更多的精神疾病患者和他们的家庭，带去希望。

　　有关详情请看今日央视10套21：00和1套次日凌晨1：40《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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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复兴路11号中央电视台社会专题部《讲述》栏目 翁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