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角在越剧舞台上不仅是陪衬

　　本月17、18日，上海越剧院在杭州红星剧院越剧大舞台上演了两台大戏《沙漠王子》和《珍珠塔》。记者亲身感受了越剧观众对两位男主角的追捧——每场不下10次的由衷鼓掌和再三谢幕而不散的热情。这让笔者想起了“越剧王子”赵志刚说过的一句名言：男角在越剧舞台上不仅是当陪衬。

　　回顾越剧百年的历史，男演员始终是一大话题。从越剧创始阶段的男扮女妆到后来

的女扮男妆到现在的男演男角，越剧舞台上的男演员历经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式循环，其间既有繁盛与辉煌，也有坎坷与曲折。振兴和发展男女合演，已经成为越剧改革的重要课题。

　　越剧在初创时，戏中的演员全是男性，女性角色也由男演员扮演。越剧《梁祝》中祝英台的首演者就是男演员朱岩铨（艺名白玉梅）。他在上海演戏的23年中，是越剧男班的“四大名旦”之一，被称为“越剧梅兰芳”。

　　1923年，上海升平歌舞台老板办起了第一个女子科班，称为“女子文戏”。1925年，又改称为越剧。1936年，女班取代男班，女子越剧统领越剧舞台。进入四十年代，袁雪芬等倡导越剧改革，雪声等越剧团相继成立，逐步形成袁派、傅派、戚派、尹派、范派、徐派等六大艺术流派，越剧进入兴盛时期。但男演员却渐次退出越剧舞台。

　　新中国成立后，越剧男女合演受到了重视。早在1949年，周恩来总理在接见袁雪芬时就提出过男女合演问题。1952年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期间，他在接见袁雪芬、范瑞娟、傅全香等时也指出，男女合演是历史的必然，女子越剧与男女合演的越剧，需要共同前进。1958年9月11日晚，周恩来总理在北京长安剧场观看了浙江越剧二团出演的《雨前曲》后，与编剧周大风等座谈。他表示，越剧男女合演要蓬勃发展。

　　在男女合演上，上海和浙江的越剧院团可圈可点。1953年春节后，由周大风与卢炳蓉合作谱写的男女合演现代越剧《罗汉钱》在杭州公演，连满41场。次年，浙江各地出现了13个男女合演的专业越剧团。1954年，华东戏曲研究院举办起了越剧演员训练班，招收的60名学员中，男生有40名。这些学员后来大多进入上海越剧院，并于1959年6月1日成立了男女合演的实验剧团。1974年，上海越剧团开办了越剧演员训练班，招收的44名学生中，男生有28名。70年代末，文艺事业开始复苏。上海越剧院首先排演了男女合演的现代剧《祥林嫂》并上了银幕。上海越剧院一团成为男女合演团，男演员史济华、刘觉、张国华被越剧界称为“三剑客。1980年，上海越剧院74届学员毕业，赵志刚、许杰、张承好等优秀男演员开始崭露头角。进入21世纪后，以赵志刚为代表的越剧第三代男演员出演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家》、《赵氏孤儿》等一批越剧新戏，扩大了越剧观众群，吸引了一批年轻观众。如今，上海越剧院的第四代男主角开始发力，徐标新、齐春雷、顾爱军、裘隆等出演的角色受到行家的广泛好评。本月18日晚，徐标新出演男主角方卿的《珍珠塔》倾倒了满场的浙江观众，他那陆（锦花）派唱腔已经被懂行而又挑剔的浙江观众接受。

　　以赵志刚为团长的上海越剧院一团和浙江越剧团是目前国内仅存的两个男女合演团，浙江越剧团的男女合演除两年前有现代戏《日落日出》公演外，其他的舞台演出已很少。近年来戏曲市场不景气，男女合演比女子越剧面临着更为艰难的生存危机。

　　已故著名剧作家、浙江省文联主席顾锡东先生曾倡导写一部越剧在上海的发展史，他表示，越剧发源于浙江嵊县，发展于上海，盛行于全国，影响于海外。他曾在多种场合表示，越剧应该在男女合演上有所突破。戏剧评论家、上海越剧院院长尤伯鑫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表示，男女合演要在越剧舞台上站住脚跟，必须扬长避短，与女子越剧错位发展。

　　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袁雪芬是越剧改革的积极倡导者，她对男女合演始终给予了全力的支持。她表示，浙江在越剧男女合演中两大成就是：男调自成风格和表演上更贴近生活。她在对赵志刚主演的《赵氏孤儿》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她说，越剧男女合演从最开始打破封建社会男女不能同台的陋俗，到后来设立专门的越剧男演员训练班，再一步步探索男演员与女演员的协调配合。越剧男演员的唱腔，从先前的别扭到后来的可听，再受到戏迷的欢迎，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转折。袁雪芬同时表示，要创造有男女合演特点的新戏，就要从它的内容开始研究，还有它的表演形式，既要体现越剧传统应有的风格，但又要与女子越剧不同，要有自己的特点和创造，这些都是放在创作人员面前的难题。探索求变的路还很长。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在观看了男女合演的越剧《赵氏孤儿》后，认为男演员的加入让越剧呈现出了阳刚的英气，男女合演刚柔并济，完美互补，恰到好处。他称赞男女合演使越剧“迈出了21世纪的坚实步伐”。

　　被戏迷称为“越剧王子”的赵志刚在男女合演的理论和实践中走过了30多个年头。作为尹派第三代弟子，赵志刚师承于女子越剧，成名于女子越剧。但从80年代中后期起，他一直在探索男女合演。“我如果不寻求突破，一定不是个好演员。”他告诉笔者，越剧男女合演只剩浙江和上海两个团了，比昆剧团还少。他认为，越剧需要改革，需要精雕细琢，而不只限于原来的那些模式。男女合演的《赵氏孤儿》比同一题材的其他版本“分娩”得晚，但她有新鲜的血液、现代的气息、动人的意绪和恒久的回味。越剧男演员别无选择，惟有自寻出路，需要去摸索、去创造、去丰盈。越剧男女合演经过几代艺术家的心血凝聚，探索求变的脚步从未停止。赵志刚表示，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尝试，从《第一次亲密接触》到《沙漠王子》、到《家》到《赵氏孤儿》，他一直在总结，在提高，希望寻找一条最适合男女合演越剧的路。

　　去年刚获得”东方戏剧之星”的越剧新秀徐标新对男女合演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告诉笔者:在袁雪芬时代，越剧也出演过不少武戏，扮演男角的女演员是用情来打动观众;女小生漂亮，演技细腻，扮相俊美，是受戏迷欢迎的原因。但女演员再怎么打扮，终究还是女性，他们在扮演男角时不可避免地会有缺陷。男演员如果能扬长避短，比如强化做打的功夫，在体现男角的阳刚性格时化含蓄为张扬，必然达到女子越剧达不到的效果。徐标新14岁考入常州戏曲学校，18岁进常州锡剧团，专攻文武小生，2000年进入上海越剧院。该院的编导根据徐标新唱念做打并重的优点，在大戏和折子戏中为他”量身定制”了一些情节，增加了武戏的成分。徐标新在演出中融进了锡、川、京、昆、瓯剧等地方剧种的表演手法，并首次将前后踢袍、圆场、扇子功、甩发和七尺水袖等演技展示在越剧舞台，受到越剧界行家的广泛赞誉。

　　早年上海越剧舞台“三剑客“之一的张国华先生在接受笔者采访之后又寄来了几份他对男女合演的研究心得。他告诉笔者，当年的越剧十姐妹以及半个世纪前形成的越剧流派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女子越剧，她们的唱腔不管有多少变化，也都是女腔。男演员要在越剧舞台上有所作为，继承流派是必需的，但如果没有创新，放弃了男演员自身的优势，就不可能“出于蓝而青于蓝”。他表示，所谓“宗师”是“宗流派而创新”，而非“忠于”老师；所谓“敬师”是“敬宗师而标新立异”，弟子独树一帜不能称为“叛师”；男演员需要自我断奶，他们应该为自己的角色创作唱腔，而非全盘接受固有的流派唱腔。张国华提出了“建设男腔、研究男腔”的主张。他认为，许多越剧迷之所以接受男女合演，主要是接受了男演员的唱腔和演技，所谓男腔，就是阳刚和越味的结合。

　　近20年来为上海、浙江等导演了《家》《梁祝》《千古情怨》《日落日出》等多部男女合演越剧大戏的著名导演杨小青认为，舞台上的男性角色，有的可以由女演员扮演，有的角色女演员就很难演得好，比如《霸王别姬》中的项羽，比如许多现代戏中的男性。男女合演能够达到女子越剧难以达到的舞台效果。

　　近年来，上海越剧院实施男女合演与女子越剧的错位发展，取得了明显的效果。该院以“一戏一格，出戏出人”为指导思想，实现了越剧男女合演在困境中的崛起和新突破。团长尤伯鑫说，男女合演可以使越剧的题材多样化。女子越剧以古装见长，但是在现代剧、历史剧、外国剧目中都不能得到很好体现，而男女合演可以使这些成为现实。

　　男女合演曾经受到过越剧戏迷们的抵制。50年前，当男女合演尚处尝试阶段时，男演员在台上的演出时常遭到观众的冷嘘。但这种场景在当今的越剧演出中已经消失，代之以对男演员热烈的追捧和鼓掌。笔者曾问赵志刚:戏迷的热烈反映究竟是对演员的认可还是对男女合演的认可?赵志刚回答说，既是对演员的认可，也是对男女合演的认可。

　　这种认可可以在男女合演剧目推向演出市场后的票房得到验证。新编现代越剧《家》2003年11月正式公演后，一年中先后在上海、北京、天津、常州、无锡、苏州、杭州、嵊州等12个城市、北京大学、同济大学等高校以及街道、乡镇演出53场，观众5万余人次，演出收入近100万元，剧场反响之热烈为剧院近年新创剧目所罕见。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与浙江越剧团合作的《孔乙己》演满了100场，也得益于男女合演。杭州红星剧院陈国欣经理告诉笔者，自”越剧大舞台”开演以来，票房收入最高的一台戏是赵志刚主演的《沙漠王子》，全场座无虚席，观众情绪更是达到炽热的程度。

　　越剧男女合演的实践证明，进入21世纪之后，男女合演已经进入辉煌时期，其成就和影响已丝毫不逊于女子越剧，在新剧目的数量和获奖上更是胜过一筹。坚持男女合演对于推进越剧的发展，扩大越剧的表现题材、塑造新的人物形象，适应当代人们的审美观已成必然。

　　许多专家在接受笔者采访时对上海越剧界和浙江越剧界寄予厚望，认为浙江和上海是男女合演与女子越剧相得益彰并蒂辉煌的大本营。他们尤其看好上海越剧院。作为同时拥有女子越剧和男女合演的剧院，”上越”在全国独一无二。越剧要坐稳中国戏曲第二把交椅，上海越剧应该可以作出自己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