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身份洗刷

　　种种迹象显示，超过两亿的农民工已经作为一个新的社会阶层在中国社会崛起，有人把它被命名为“新工人阶层”。我不知道这样命名是否妥当，但确有几分道理，作为一新的阶层，其“新”就在他们“两不象”，既非农民又非工人：说他们是农民吧，显然他们已不再种地，与庄稼捆绑在一起，他们中很多人干起城镇工人的职业；说他们是工人吧，他们的身份仍然是农民，即便“工”作了，也还是“农民”工，不会象城镇工人那样有各种制度性政策保障。

　　但不得不承认，他们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庞大群体，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随着中国城市化步伐加快，源源不断的农民涌入城市，穿梭闯荡、吃苦受罪，不能按时拿到工钱，经常受到城市人的歧视，得不到应有的尊重，缺少社会保障，干最脏、最累、最差、最重、最险的工作，很少有人真正从心灵上去贴近和了解他们……可是他们仍然忍辱负重地咬牙挺过来，并没有多少选择返回农村和农业。有论者认为他们之所以仍然选择了不返回农业和农村，并且还有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口选择去当农民工，是因为农民工的地位还是比农业劳动者高。

　　我认为这是一种误解，农民工真的比农民地位高么？不见得，农民工除了赚的钱比农民多点（有些未必），身份、声望、受教育或权利并不比农民高多少、多多少，其在城市里一把心酸泪的生活甚至不如农民活得自在。在我看来，农民工进城看似为了赚几个钱，很多时候他们在城市里打工确实比土里刨食多赚几个钱，但更为重要的是，排除城市化的推动力量，因为农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洗刷农民的身份。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漫长的历史一再地表明，无论哪朝哪代，农村是最穷的，农民是最苦的，农活是最累的。久而久之，“穷苦累”成了农民对自身现实最为根深蒂固的认识，也是农民数千年来一直想摆脱的困境，逃离农村，洗刷农民身份，不愿干农活，去做“国家的人”、“城里人”、“上层人”，是无数中国农民梦寐以求的事。这个梦想成为农民洗刷农民身份的恒久动力。

　　以前，农民要摆脱“穷苦累”的现状、洗刷身份的唯一途径差不多就是科考，因此，读书是农民改变命运最为有效的办法，除非特别路径，农民洗刷自己的身份机会微乎其微，于是我们就看到一个个农家子弟寒窗苦读的身影。

　　随着时代进步，农民改变命运的机会增多了，比如读书一路不通，还可以进城打工，或许也会有奇迹发生，圆自己的梦想。因此，向往城市生活，渴望洗刷农民身份，是越来越多的农村年轻人选择去当农民工的关键原因。

　　可是要真正洗刷农民身份，进城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由于中国长期的城乡二元分割，城乡之间长期是一种二元的生活空间、生活模式、生活水平、生活文化。农民工要彻底洗刷身上的泥点子，完全融入城市生活，掌握和享受城市文明，还有一段较长的路要走。事实证明，这个过程同时也是艰难的，除了流血流汗的劳动，还有心灵的痛苦挤压。农民工完成这个过程，首先要能立足城市，争取同等国民待遇，然后适应城市生活，学会做一个合格的市民，最后做一个现代城市公民。我相信数亿进城农民工扎根城市，挺起胸膛做人之时，正是洗刷了自己的身份之时，也是中国社会取得巨大进步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