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我们的大学为什么要尊文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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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5月29日01:56 东方早报 | |||||||||
我在《东方早报》(5月19日)发表《上大学报什么专业好》一文后,受到读者的批评,说我是“万般皆下品,惟有文史高”,“因为自己学的是文学、历史,就犯‘一叶障木,不见泰山’的错误”。 其实,我推重文史并非仅仅泛论专业之高低,而是针对国内一些大学(特别是重点大学)文史衰落的趋势而发。现在已经很少有哪个大学会把文史的地位放在管理、法学、工程
这是对大学教育的误解。大学不是工厂,工厂制造的产品是死的。大学培养的是人,人是活的。人不是根据市场的需要而存在,而是市场根据人的需要而存在。人创造了专业,并非专业创造了人。一个大学毕业生二十一二岁,人生刚刚开始。如果他们仅仅守着社会交给自己的“专业”,不能从无到有地创造一些自己根本没有学过的东西,或者适应不了瞬息万变的社会需求,我们还谈什么“创新社会”?所以,大学要为社会培养可塑之才,而不是单纯地输送专业成品。大学最基本的职能,是帮助学生塑造自己的人格,培养自己人生理想和社会使命,并懂得怎样为实现这些理想和使命而进行奋斗。 比如我碰到过一个学生,理想是当医生,大学读历史专业。这在美国的校园里是非常普通的现象。理由也很简单:医生是为人和社会服务。历史帮助他了解人和社会。他修了上医学院必修的课程,但最后写了篇历史学的毕业论文才去医学院。 美国的大学有个很有趣的现象:越是高水平,文史这类非实用的系(如历史系、英文系)所占的分量越大。人们常常误解,觉得这是因为好大学有钱,能够拿出一部分资源搞一些不实际的“阳春白雪”,风雅一下。其实,能够维持庞大的文史阵容,最大的原因还是需求大。比如耶鲁,历史是最热门的专业,历史系竟有90位左右的教师,其中50位左右是终身教授。相比之下,计算机系教师大致仅30人左右,终身教授20位上下。比起Purdue大学的工学院来,耶鲁的工学院最多二流;但顶尖的学生要想当工程师,宁愿到耶鲁读本科,然后去Purdue读研究生。至于管理类的本科专业,在耶鲁这样的学校根本就没有。那些设的,除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Wharton商学院外,规模大多都非常小。 为什么会如此?因为大学本科的目标是培养人的素质,即美国教育界所津津乐道的“完整(well-rounded)的人”。因此本科教育也就无法用专业来衡量,而必须看其通才(liberalarts)教育的品质。在这种通才教育中,文史类占核心地位。除了麻省理工,加州理工等几个异数之外,美国的一流大学,没有不在文史这类非实用性专业上大量投资的。 我并不主张独尊文史。但是,在一流大学中,文史不尊不行。我更不是说现在中国大学的文史教育很好。实际上,当下中国的文史教育问题一大堆。一个老问题就是受苏联式专业教育影响过深,钻牛角尖的专家太多,能够对人类的基本问题进行宏观思考的“知识分子型”的教授太少。新的问题则是文史的实用化。比如中文系设编辑专业、秘书专业,甚至对外汉语专业等等,把文史教育变成了手艺人的作坊。 大学的文史教育要振兴,不能走过去的专业路线,也不能追当今的实用风潮,而必须以通才教育为框架:不管学生以后干什么,他们都需要掌握基本的写作技能,表达能力,了解人类的经验,发展自己的人生观,培养创造的冲动和改造世界的雄心壮志。这是下一代人立足于世的根本。美国一些企业的老板们就看得很清楚:掌握一门手艺当然不坏。但是,如今世界变化这么快,谁知道我们公司5年10年后干什么?一个素质好的人,无论学什么都快,怎么变化都能适应,这才是我们要的人。大提琴家马友友,大学上的是哈佛,而且专业不是音乐。一次采访中他这样自问自答:“要是我的手坏了怎么办?没有关系,干别的。这就是通才教育的好处!” “隔行如隔山”固然不假,但对山的态度有所不同。美国大学的通才教育是要让学生具有这样的信心和能力:不管生活中碰到的山有多高,我都能爬过去!所以大学历史专业的学生后来当了医生;学艺术的成了软件专家。中国大学的专业教育,则把“让中文本科毕业生去设计软件,或者去从事机械、电子类工作”视为不足为训的荒唐事。大家心甘情愿地被“山”给隔开。殊不知,安于被山隔开的人,就像那些被崇山峻岭锁闭的偏远地区一样,最后总是事事落后于人。 早报美国特约撰稿人 薛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