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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大火反思:城市质量未与建设速度同比提升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1月26日12:14  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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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5日,上海静安区胶州路火灾事故现场,爬上脚手架等待救援的居民 11月15日,上海静安区胶州路火灾事故现场,爬上脚手架等待救援的居民

吴国略 吴国略

  58个生命警示了什么

  谁的城市?

  主笔◎李伟

  11月21日,从清晨到夜晚,黑压压的人群默默地走着。他们走过陆家嘴和黄浦江,走过苏州河、外滩和静安寺,走出地铁7号线的车厢。怀里抱着白色菊花的人流,走出高楼和弄堂,汇入常德路、昌平路、余姚路,来到胶州路口。

  下午,阴霾的天空飘下零零落落的秋雨。老人与孩子,丈夫与妻子,中国人和外国人,排成一条长队,缓慢而有序地走过隔离通道,站到那座被烧得黢黑的大楼前。他们默默地放下鲜花,鞠躬,拥抱,然后相携而去。悲伤如同河流,被人潮裹挟着,从大大小小的街道涌出,在这个路口汇合、释放。

  鲜花铺路,烛火摇曳。这一天,上海再无白菊可售。

  一场大火,4个小时,58个生命。

  11月15日下午,一个由电焊枪溅出的火花,飘落在一种名为“聚氨酯”的保温材料上,导致这种贴在楼体上的白色发泡状物体迅速燃烧,借助着四五级的风势蔓延开来,并释放出有毒的烟雾。大楼随即被烈焰和滚滚浓烟包围,随后,吞噬了许多个家庭本来的美满与幸福。

  7天后,数万上海市民为这些遇难者自发祭奠。他们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官员与市民、生者与死者,农民工和卖花的小贩。城市因人而聚集,为人而存在。城市为每一个生命的诞生而鼓掌,为每一个生命的逝去而叹息。人本是城市的中心和主角,只有在这个意义上,城市才会让生活更美好。

  在过去的20年中,中国的城市化率提高了一倍。城市化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它是创造财富的永动机,是现代生活的舞台。而上海则成为中国城市化运动中的先锋和旗手,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市建设的高歌猛进,城市高度在不断被刷新。

  1994到2010年,浦东最高的十大建筑榜单不断变化,不断有新大楼取代旧建筑,前前后后共有41幢大楼进出这份榜单。如果将每年最高的十大建筑的高度取一个平均数,1994年浦东新区的十大高楼的平均高度是117米,到了2000年则是222米,而截止到2010年4月,这一数值达到了304米,是1994年的2.6倍。

  如果以GDP和摩天楼为衡量标准,上海已经成为世界一流城市。到2014年,它将拥有世界第二高的摩天楼——632米的上海中心。2009年上海城市GDP总量已经超过了香港,至2009年底,上海已经拥有至少6000幢高层建筑(24米以上的高度),而纽约高层建筑数量是4000幢。在某种意义上,只用了不到20年的时间,上海已经成为世界上高层建筑最多的城市。

  但另一方面,短期内城市高度的不断刷新并不等于城市质量的同比提升。我们用20年时间完成了一座城市的现代化、国际化,但建造这座现代化、国际化城市的建筑工人,却多数是刚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农民工;他们建设这座城市,使用的可能是并非符合现代化、国际化标准的建筑材料。更重要的是,我们来不及跟随高速发展,随即建立符合现代化、国际化的高效城市管理网络及紧急事故处理的安全反应体系,却在继续扩展城市容量,继续突破城市高度。以速度为目标,超越自身能力获取城市的增长,往往会付出不可预料的代价。也许,“11·15”胶州路教师公寓的大火即是一例。

  质量低下的建筑、无证的电焊工、非法转包的工程商、混乱的工序、危险的保温材料、老化的社区消防设施、居住与施工彼此制约的环境、缺乏防灾教育的居民……共同导演了这出本不该出现的悲剧。甚至,这场悲剧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谁也没想到,这场火就会在众目睽睽和麻痹大意之下,迅速全面燃烧成无法控制,而且无可救药!

  问题是,在这样一起付出了沉重生命代价的悲剧发生后,我们该从中获得什么?既然“以人为本”已经成为深入人心的口号,那么,我们是否该回到这个最本质的基础,来审视我们这20年骄人的业绩,思考以后的发展?城市是人居住的,城市是为人服务的,那么,如何尊重人居住,如何保障人居住的安全,如何使城市更有居住的温暖与舒适,是不是应该成为我们谋求发展最重要的前提?在这样的前提下,不仅应该保证有足够的绿地和越来越被改善的空气,还应该保证每一个居民集居地都能有安全通道、安全的空间,毕竟,生命保障是城市之本。

  城市为人民,也许这个口号没人怀疑。但我们往往太多追求光鲜的外表,太少认真细致,真正关怀这城市里生活着的千差万别的人最真实的生活。在追求城市形象与GDP的背后,我们实在有太多的盲点需要填补——城市管理者是否能将目光转移到对每个市民特别具体的关怀,关注他们的安全、公平和发展?城市的每项制度是否都经过了充分讨论和考量?每一项投资是否真是对人民生活质量的改善达到了效能?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大量细节,往往决定着每个人的生活质量。城市建设中最恐惧的是被不良资本绑架,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就应该警惕财富可能带来的隐患与灾难——在工程建设中,每一项工程是否被腐蚀?每一项材料是否真正安全?每一项工程的每一工序是否万无一失?每个操作者是否得到了很好的培训与适当的报酬?基层社区的组织是否依然有效?谁来对社区安全设施做日常的维护?这些如果不能真正制度化,人民利益依然得不到保障。

  我们正在以巨大的雄心改变全国各地的城市,越来越多的小城市正在变成大城市,越来越多的大城市正在变为超级城市。在城市化发展进程不可逆转的前提下,但愿这场大火能推动我们更深入地思考城市为谁而生,更深入地理解以人为本。这或许才是生者对于死者最大的告慰。

  上海拟将11月15日设为城市公共安全日,但愿从此警钟长鸣。

  从11月15日赶到火场采访,数日内我们见到了无数大楼里的居民,他们有的目睹自己家被大火慢慢吞噬;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很幸运,全家都从火场中逃生。对于他们,灾难还没有完结,现在一闭上眼睛,他们就能看到大火在眼前燃烧。

  除了他们,我们还尽力采访了大火中逃生的农民工,感谢一些不愿意署名的朋友的帮助,我们终于在截稿前一天,找到了“无证电焊工”——江苏建湖县25岁的吴国略的家属。除了大楼居民,这些农民工同样是这场火灾的受害者。

  堆满了胶州路周边的花朵,似乎给这场火灾带来了唯一的一点安慰,按照一位逝者家属的话:“他们在天上的灵魂会看到的。”

  主笔◎王恺  记者◎杨璐

  “无证电焊工”吴国略的11月15日

  “我在八楼脚手架上,风很大,不和你说话了,晚上我们再打电话吧。”11月15日,上海高空大风凛冽,胶州路728号的高空建筑工地上,终日寒冷。这天中午12点多,现在已经被拘留的“无证电焊工”——江苏建湖县25岁的吴国略,和他的妻子薛敏通了这些天以来的最后一个电话。随后,大火,逃生,躲藏,和几名同伴一起被拘留,现在,他的名字还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处,指代他的,还是“无证电焊工”。

  在建湖县找到了吴国略的家人,昨天拘留通知书刚寄到,一家人正在发愣,完全不知所措。薛敏清秀、简单,和吴国略结婚5年,两人还是每天都通一个很长的电话。“说的就是夫妻的话,关于孩子啊,家里房子怎么样啊。”两人是5年前在上海认识的,当时吴国略也在工地上当电焊工。按薛敏的说法:“他是技校毕业,在盐城一家技工学校学的电焊,职业等级证总是随身带着,因为找工作要用。”而她在服装厂工作,虽然两人在上海认识,可打工者的生活简单而机械,加上在一个地方待不上多久就会离开,上海的繁华地段她没去过,这次大火发生地点胶州路一带,薛敏完全没有印象。

  10月15日,正好一个月前,吴国略离开了小夫妻当时打工的浙江平湖,去上海胶州路工地。因为那里工钱高,“每天有130元”。而在平湖,两人月收入刚过2000元,完全攒不下钱。薛敏告诉本刊记者,吴国略心细,也爱干净,每天早上起床就把平湖那间8平方米的出租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临走时,还帮薛敏加装了几把锁,每天电话里都叮嘱她注意安全,防火防盗。薛敏完全不能相信,丈夫是不小心引起火灾,然后就撒手逃跑的那种人。她说:“他的心比我还细。”

  小镇上这个家庭的贫困一望可知,两层小楼没有装修,吴国略的父亲在底楼开了一个电器修理铺。他和薛敏一样,当天都不知道吴国略就在出事的工地上。薛敏说:“15日晚上再打电话就没有人接了,我没看电视,也不知道他的工地具体在哪里,每次打电话给他,说的最多的是让他添衣服、吃饱饭。”

  这几年,吴国略在各个工地换来换去,情况很少和家里说,只告诉家里人,当下这个工地还不错,是让家里放心的意思。电焊工每天要工作9~9个半小时,薛敏说,他刚找到胶州路工地的时候,说很累,不过挣钱多一点,所以还高兴。这就是关于他的工地生活的一切信息。

  因为他不愿意薛敏过多干预他的生活,所以他被谁介绍去的工地,在上海住在哪里,家里一概不知道,现在拘留书来了,家里甚至无法去找和他一起在工地上的朋友问情况,这些朋友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薛敏告诉本刊记者,当晚联系不上后,她很惊慌,但是她还不知道上海工地大火的消息,第二天,她回到建湖老家,看电视后,全家人一起有了不祥的预感,不知道吴国略生命是不是安全,还是全然没想到他会被抓。

  从另外的渠道我们获知,吴国略和他的几个电焊工朋友一起租了一间廉价的房子住,因为工地狭窄,没有住的地方,而他们被抓住也是在这间小而破败的出租房里。寄往家中的拘留通知书上,写了抓捕时间,11月17日凌晨,零点18分,因为“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现在被关押在上海市第二看守所。薛敏她们想去上海看看他,可是,全家人连第二看守所在哪里都不知道,上海又没有熟人可以查询,拘留书上的信息非常有限。

  9月20日,胶州路工地开始施工,无数农民工来到这里。所谓的层层转包,已经是中国工地的一个基本现实,而转包链末端的农民工,也很清楚这个现实,有工地了,他们就会聚拢而去,并非一般人设想的有个包工头带队。当然,一些灵通的工头,手中也会有多个熟练工的电话,哪个工地找人,他就能召集到尽量多的人,不仅4名“无证电焊工”如此,包括各个工种都是如此。按照11月15日16点多才从楼顶逃生下来的重庆农民工颜高义的话来说:“你给我钱,我就帮你做。”

  老颜50多岁,他告诉本刊记者,当天16点多,从楼顶逃生下来后,他没敢与老婆通电话。“她会生气。”因为老家的小女儿和69岁的老母亲,包括妻子,都靠他和儿子在上海工地的工钱为生,妻子屡次告诫他,不要做危险的工作。可是,除了工地,“我还能找到什么工作?”

  老颜的脸上、手上还有脖子上都有火星烧到的痕迹,不大,可是密密麻麻,极为醒目。

  2006年,颜高义来到上海工地做架子工,没有公司,没有工头,甚至也没有常伴左右的工友,哪里要人,得到信息后他就赶到哪里。他自己花了500元租了工地附近的一间民房住,是上海老式弄堂房的小阁楼,屋子一点点大,里面有水池,堆满了他全部家当——扳手、简陋的头盔,还有若干双解放鞋。所谓架子工,就是搭脚手架的工人,所有的工具就是一把拧螺丝的扳手。“在这个工地待了一个多月,一天工作9个半小时,算下来,已经有了4000多元的收入,可是找谁要去?”这些农民工不签合同,做一天算一天收入,有专门的统计,一般小工地,老颜只能干上五六天,这次算长的,所以他顾不上火场逃生后的头晕和四肢无力,只惦记这工资能不能拿到。

  提及认不认识被抓的几名工友,老颜根本没有印象。11月15日从火场逃生后,晚上又去现场凭吊,结果被公安人员调查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放出来。老颜于是对提及工友的话题都很回避。其实,我们往往忽略了:他们也是受害者。

  老颜联系的工地工头电话终日不通,再往上,承包商上海佳艺建筑工程装饰公司已经人去楼空,老颜去了几次,都没有结果。而总承包者静安区建设总公司的大门在哪里,老颜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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