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政放权的基层声音

2013年11月19日09:12  瞭望

  简政放权的基层声音

  在基层主政者眼中,清晰划定政府与市场的边界,是行政体制改革的重要步骤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经济体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核心问题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瞭望》新闻周刊采访的多位基层干部,对实务操作中如何“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感触颇深。在他们眼中,清晰划定政府与市场的边界,是行政体制改革的重要步骤。

  河北省正定县委书记王韶华:在简政放权方面,上级应该进一步减少并下放更多审批事项,赋予基层更大的权限。比如在项目建设上,一个项目从企业市场调研谋划、提出申报,到取得土地指标、完成省级土地农转建批复,再到从农民手中征收土地、开工建设,需要很长时间,其间市场情况可能发生很大变化;全省土地指标一部分用于省重点项目,一部分分至市县,即使有了土地指标,占一补一的土地平衡指标也不好平衡;还有项目建设与土地管理、项目开工与土地挂牌、土地挂牌与各项手续、失地农民保险等问题,基层都很难自主解决。

  此外,简政放权还应增加科学性,需要认真分析哪些应该下放,哪些需要政府宏观管理,哪些需要在出台相关政策、规划时认真考虑,避免因重复建设、无序建设造成不必要的浪费和损失。

  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区委书记周斌:政府和市场之间关系密切,结合得好则“1+1大于2”,就能更好地推进经济社会发展;如果处理得不好,就会导致“1+1小于2”,甚至归零。实际上,政府和市场是分不开的。并不是说政府远离市场,市场就一定会得到很好的发展。关键是该政府做的,政府能不能不缺位、做到位;不该政府插手的,政府能不能没插手、不越位。

  在某些领域,政府的手伸得还不够长,特别是在营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方面还缺位,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政策缺位,应按照鼓励竞争、公平公开的原则把“游戏规则”制定好,并且根据情况不断调整。

  二是要服务企业,很多事情企业是离不开政府的,比如要素资源的配置,土地指标、环境指标、产业政策等,政府应按照现阶段企业发展的新要求,提供更好的服务。

  三是改革现有的行政审批制度。在政府部门工作过的人都知道,一个部门如果手上没有审批资源,人家就不会来找你。所以,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因私还是因公,要想本部门更有作为,就会本能地争取政府给部门不断地授权。这就引发了有权的部门要强化考核,没权的部门搞检查评比,其实都是在给自己手上增加资源。

  由此可见,政府部门必须要进行自我改革,从服务发展大环境的角度,把公务员的“手脚”管理得更加规范,尽可能地压缩权力,更多地依靠市场调节,从公平规定的角度去履行职责。这不是说要放弃权力,而是要用权力去营造公平竞争的环境。

  上海市浦东新区发改委副主任王践:从东部沿海地区的实际看,基层政府职能转变既受制于自身的路径依赖、利益格局,也受制于外部的环境和压力。地方的一些改革探索需要打破部门之间信息、政策等资源壁垒,特别是有些壁垒是自上而下形成的,改革会受到“条条”的牵制,这就需要体制机制的调整。

  同时,在操作中要注意破立结合。以往我们对改革的认识往往以“破”为主,强调敢于“闯”。而现在的难点在于“破”了以后怎么办,比如政府转变职能过程中,事前监管的行政审批事项取消了,事中事后的监管体系如何完善,如何加快市场和社会主体的发育和参与,都需要系统的制度建设和配套改革,要积极支持、细心呵护基层创造性的探索,并及时加以总结评估、推广完善。

  湖南省林业厅厅长邓三龙:简政放权是否成功,应有扎实透明的评判标准。关键有“五看”:一看机构人员是不是进一步精简;二看办事效率是不是进一步提高;三看职权责权是不是进一步理顺;四看扯皮推诿是不是进一步减少;五看权力是不是进一步下放。

  机构改革不能跟风,关键是职能转变要到位。能不能避免部门之间犬牙交错的重复管理,减少“有利益就争、没利益就推”等弊端,改革是不是真改到位、达到了预期的成效,一切要由老百姓说了算。

  山西省襄垣县委书记田志明:要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激发市场和社会的活力,行政体制改革要有行动,总的来说就是减少政府的干预。农民最会种地,工人最会做工,企业家最会挣钱,所以政府过度干预的观念必须扭转。

  同时,国家的宏观调控不能削弱,因为市场是无序的,不能用一个倾向掩盖另一个倾向。比如污染治理、水资源的保护,政府不管能行吗?但也要注意政府的管理一定要与利益脱钩。在管理的过程中,只要有利益,那就肯定是吃拿卡要,如果没有部门利益,意见就会小得多。□

  (参与采访记者:季明苏晓洲王仁贵尚前名)

  政府与市场边界的国际摸索

  长期以来,西方国家对于政府与市场之间的边界,进行了多方探索。

  1776年亚当·斯密的“守夜人”政府理论认为,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不要去干预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1929~1933年世界经济危机的爆发,充分说明了“市场失灵”的残酷性,主张“政府干预”的凯恩斯主义登上了历史舞台。

  20世纪70年代末,整个西方世界经济滞胀的出现,告诉人们:市场可以失败,政府也会失败。“市场化”成为上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各国政府职能定位的核心主题。2009年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再次向世界各国政府提出了加强政府干预、加强市场监管的内在要求。

  对西方国家来说,政府与市场边界是根据经济发展的实际需要而动态调整的,给人以钟摆之感。但是我们至少可以有四个发现。

  第一,市场经济体制是西方各国政府、市场边界调整的初始条件与基本底色。换言之,政府与市场的边界不管怎么调整,市场经济体制根基没有动摇。政府边界的扩展是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为前提的。

  第二,特定时段政府与市场边界的重大调整,都是为了解决特定历史阶段的具体问题。如果缺乏强有力的国家干预,西方各国能否走出1929~1933年的世界经济危机令人怀疑;如果没有20世纪80年代以来政府职能定位的市场化改革,整个西方世界能否走出经济滞胀的沼泽也是问题。

  第三,不是在经济发展中取消政府作用,而是探索政府如何更好地发挥作用。正如1997年世界银行报告指出的那样,“如果没有有效的政府,经济的、社会的和可持续的发展是不可能的。有效的政府而不是小政府——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关键,这已经越来越成为人们的共识。政府的作用是补充市场,而不是替代市场。”

  第四,一般以列举法来界定政府职责,用排除法界定市场作用领域。如1997年《世界发展报告》指出,“政府的第一项职责:做好基础性工作”,“在基础工作之外:政府不是唯一的提供者”。所谓的基础性工作包括五项:建立法律基础、保持非扭曲性的政策环境、包括宏观经济的稳定、投资于基本的社会服务与基础设施、保护承受力差的社会阶层、保护环境。□(文/宋世明)

  市场“决定性作用”的深意

  从“基础性作用”到“决定性作用”的一词之差,不仅凸显了市场的主导地位,也将有助进一步厘清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尚前名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经济体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核心问题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同时,此次全会还指出,“建设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体系,是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基础。必须加快形成企业自主经营、公平竞争,消费者自由选择、自主消费,商品和要素自由流动、平等交换的现代市场体系,着力清除市场壁垒,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和公平性。要建立公平开放透明的市场规则,完善主要由市场决定价格的机制,建立城乡统一的建设用地市场,完善金融市场体系,深化科技体制改革。”

  “不仅仅是一个提法的改变,而是强调在经济生活领域实行市场主导下政府的有效作用,而不是政府主导下市场的有限作用。”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时,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迟福林认为,从“基础性作用”到“决定性作用”的改变,体现了中央以更大决心和魄力推动政府向市场放权,理顺政府市场关系,推动市场化改革的新突破。

  “‘基础性作用’是要在很大程度上发挥市场的作用,但政府在经济发展中仍然要扮演重要角色。而‘决定性作用’则意味着只要是市场能发挥作用的领域都要交给市场,政府的作用仅仅是弥补市场失灵,不再过度干预微观经济活动。”采访中,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学术委员会秘书长张燕生谈到。

  要真正实现这一目标,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张立群看来,关键在于政府,“最重要的还是要规范政府的职能,不该管的坚决不管,该管的要坚定不移地管好、管出水平。政府和市场的合理职能界定,两个方面更好地分工和配合,这是使经济社会发展效率不断提高、发展的代价不断减少的基本制度性保障。”

  凸显市场化改革决心

  从十二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建设“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到十四大明确了“发挥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改革目标;从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更大程度地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到十八大报告的提法是“更大程度更广范围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回顾中国的改革,市场化的前进方向一直十分明显。

  “然而在现实中,行政力量决定资源配置的特点比较突出,由此压抑了市场活力,严重制约了经济转型。”张燕生谈到,例如,在资源配置方面,商品市场由市场配置,但要素价格依然保持一定程度的行政管制,导致投资难以反映资源要素稀缺程度和真实的供求关系,成为多年来助长低成本投资扩张、产能过剩的重要原因。

  值得关注的是,最近几年来,社会上出现了一种倾向,即把中国30多年经济增长的奇迹完全归于政府主导。“事实上,正是市场化改革才形成了35年高速增长的体制基础,才形成了中国经济活力和效力。”迟福林担心,过多强调政府主导作用,有可能误导改革、耽误改革。

  因此,在专家们看来,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紧紧围绕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比照过去强调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前进了一大步。

  着眼厘清政府市场界限

  “‘基础性’这个表述,对市场作用界定比较模糊,尤其是对政府与市场关系的界定比较模糊。”迟福林向本刊记者表示,政府职能部门对市场干预过多,或者缺位、错位的情况,在经济驱动转变的过程中逐渐显现,客观上就要求在新一轮的经济体制改革中,突出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地位。

  “现在说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就是给政府与市场划清了界限。”在他看来,这至少包含了三方面内容:

  其一,无论是商品(服务)还是资源要素价格主要由市场决定,而非主要由政府管制;其二,消费市场需求决定投资、引导投资,防止因政府干预而导致投资消费关系扭曲,导致低效投资、无效投资和产能过剩;其三,所有企业的经营活动都需要由市场决定成败,在市场平等竞争中获得生产要素和实现优胜劣汰,政府不应当厚此薄彼,干预企业行为。

  “强调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就是要强调在经济生活领域实行市场主导下政府的有效作用,而不是政府主导下市场的有限作用。这样才能理顺政府市场关系,激发市场活力推动经济转型。”他表示。

  政府角色转变是关键

  “现在,重点和难点是推动政府向市场放权,实质性地推动政府职能转变。”迟福林建议,可以考虑从经济转型的现实需求出发,着眼于培育公平可持续的内生增长动力,从以下几个方面理顺政府市场关系。

  一是加快推进资源性产品价格市场化改革。让市场决定资源性产品价格,使资源环境成本反映到企业成本中去。这就需要推进成品油、天然气市场价格形成机制改革,加快完善煤电价格联动机制,全面实行水电气梯级价格制度;建立完善的碳源-碳汇监测与调控机制,逐步扩大碳交易范围,适时建立全国性碳交易市场体制,全面开展排污权交易。

  二是以利率汇率的市场化改革为重点推进金融体制改革。让市场决定利率、汇率,使各类市场主体平等竞争使用金融资源。这就需要加快推进利率市场化进程,逐步放开存贷款利率,实现各类市场主体平等获得和使用金融资源。同时,在防范金融风险的前提下,加快汇率形成机制改革,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三是以“负面清单”管理为重点推动行政审批制度改革的重大突破,让“非禁即准”成为市场经济条件下一个基本原则。总结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的相关经验,将“负面清单”管理在未来3~5年在全国范围内普及开来,推动行政审批制度改革的实质性突破。

  四是推动竞争型地方政府向公共服务型政府的角色回归。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以来,地方政府围绕做大GDP总量成为竞争主体,不可避免会导致地方政府对市场不适当的广泛、深度干预。竞争性地方政府不改变,尽管在短期内仍然可以拉动GDP的较快增长,但会为中长期发展埋下更大的经济隐患和经济风险。

  这就需要以公共服务为导向改革中央地方财税体制,建立事权与支出责任相适应的制度,果断废除GDP导向的干部选拔机制,尽快建立以公共服务为导向、社会满意度为导向的干部政绩考核、选拔机制。在这个前提下,逐步形成对地方政府规范化的制度约束,形成理顺中央地方关系的体制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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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SN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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