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天津蓟县妇幼保健院6名新生儿先后出现感染症状,其中5名婴儿死亡,1名婴儿还在救治之中。死因经卫生部的调查得以清晰,在医德的缺失和制度的漠视下,一出本可避免的悲剧,造成4个家庭的破碎。
还在坐月子,但代建平的心,却是冷冰冰的。没有孩子的啼哭声,房子显得空荡阴冷。一连数天痛哭失声,让她精神恍惚,老觉得孩子就在窗外,冲着她笑。
一个母亲的幸福,对她而言是如此的短暂。3月16日,27岁的代建平,住进了当地最好的产科医院——天津蓟县妇幼保健院。在这家曾被授予“全国妇幼卫生工作先进单位”荣誉称号的医院里,代建平顺产一女。4.4斤,早产儿,暖箱成为女儿出世后的第一个居所。让代建平没想到的是,本应救命的暖箱,最后成了女儿致命的凶宅。
从出生到死亡,女儿的生命只维系了四天。而代建平见女儿的次数,只有短暂的两回:一次是在儿科病房,另一次是在家里。3月20日,丈夫赵洪亮告诉她,孩子没能抢救过来。
这一天,蓟县李明庄乡后散水头村的董娜,也没能从蓟县妇幼保健院里,将刚出生五天的双胞胎女儿活着带回家。孩子早夭,这在散水头村是件不吉祥的事,丈夫王学彬只能见人躲着走,而28岁的董娜则蜗居在家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眼睛都快哭瞎了”。
这一天,蓟县妇幼保健院5名新生儿死亡的消息,从电视到网络,迅速传遍了蓟县。5天之后,卫生部调查组确定,儿科病房氧仓感染系5名新生儿死亡的直接原因。蓟县妇幼保健院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同一医院同一病房同一种病
远在北京儿童医院的赵庆江,则在庆幸女儿逃过一劫。4月14日,在北京儿童医院封闭式的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NICU)外,他通过监控设备遥望女儿赵涵。已经基本脱离生命危险的小赵涵,可以自主呼吸了,但仍要留院观察。
3月18日下午,出生仅11天的赵涵,在蓟县妇幼保健院暖箱里,出现呼吸困难、精神不振的现象,情况危急。赵庆江立刻决定将女儿转院到北京儿童医院。北京儿童医院新生儿科主治医师靳绯,负责赵涵的抢救工作。与此同时,北京儿童医院又接收到从天津蓟县妇幼保健院转送过来的另一名同样症状的新生儿。
靳绯注意到,两个孩子,都是抽风、发烧、呼吸困难,自主反应非常差,白细胞指数、CRP检测偏高,这些指标提示有病菌感染的可能。经过一夜的抢救,两名新生儿的病情开始稳定。
第二天,让靳绯没想到的是,同样是蓟县妇幼保健院,又转来了四名新生儿患者,全是感染有关的疾病。为了进一步确诊,医院对其中3名发病患儿进行血培养检查,结果显示,均为革兰氏阴性菌感染,其中两人为阴沟肠杆菌。包括阴沟肠杆菌在内的革兰氏阴性菌,入侵小孩血液后,很容易滋生细菌,从而导致败血症,一种可以危及生命的严重疾病。
据中央电视台《每周质量报告》节目称,仅仅两天,6名新生儿集中就诊,来自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病房患同一种病,这让北京儿童医院的专家引起警觉,他们随即上报到国家卫生部。3月20日,卫生部和天津市卫生局联合工作组紧急赶往蓟县,展开调查。
转院的周折
如果不是卫生部调查组的到来,赵洪亮和代建平还没怀疑到,女儿的死亡跟医院有关系。
2008年9月,刚结婚不到一年的代建平怀孕了。虽然怀孕期间妊娠反应很严重,但是几次的产检B超显示,孩子的发育良好。本来预产期在6月的代建平,在3月16日生下女儿。
由于孩子属于早产,出生时体重只有2200克。医生建议赵洪亮将孩子放进暖箱一段时间。暖箱能为早产儿提供适合的温度和湿度环境,保持体温稳定,从而提高早产儿的成活率。在蓟县妇幼保健院,新生儿放进暖箱并不在少数。赵洪亮同意了医生的治疗方案。从此他不离孩子半步,近距离守候在孩子一旁。
在部队做义务兵的王学彬,和妻子董娜聚少离多,好容易怀上,而且还是双胞胎,让全家喜出望外。2009年3月15日,两名女儿出生,虽然足月生产,身体也健康,但是体质上有点弱,也被放进了暖箱里。
蓟县妇幼保健院有新生儿病床31张,备有31个暖箱。一名患儿家属说,“暖箱里基本上都有孩子”,这里面,除了赵洪亮和王学彬女儿外,还有李雅静的儿子、周君平的女儿和赵庆江的女儿小赵涵。赵涵在暖箱里呆了两天两夜,赵庆江交了1400元钱,一天合着五六百元钱。而按照天津物价部门规定,暖箱收费标准是每小时2元,一天的费用只要是48元。
在最初的两天里,赵洪亮并没觉得有啥异样:女儿有时睁着眼睛,还会哭闹几声。两天后,他发现,孩子的哭闹有些异常,开始出现呼吸困难、憋气等症状。赵洪亮有点放心不下,医生依旧说没事。到第三天,赵洪亮有些坐不住了,女儿过于安静,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觉得女儿不大对劲的还有王学彬。两个女儿进暖箱,异常也在第三天出现。“孩子老是哭,而且一哭就好像要抽过去,脸憋得都紫了,小脚丫都是凉的。”一直跟随陪护的王学彬母亲回忆说,孩子的身上、腿上出现小红疙瘩,医生说“可能是皮疹,没事”。
在新生儿科病房,几个孩子出现一模一样的症状,让赵洪亮忐忑不安。他和王学彬、周君平等几名家长商量一下,决定私下找一名精通儿科病症的知情人问问。知情人告诉他们,孩子的情况很不乐观,最好转院。这时候,孩子已经“连眼睛都不眨了”。
3月18日,按捺不住的家长们,向院方提出转院的请求,并希望医院能提供救护车,同时儿科医生陪同。对于这个要求,医院明确拒绝。“医生说,氧仓的内外温度不一,孩子恐怕无法接受,不建议转院。还说医院没车,没人,甚至连氧气袋都没有。” 赵洪亮说。
最终,家长们决定自愿转院,自费出去买了个氧气袋,并到医院灌了氧气,而且在大家强烈要求之下,医院派了儿科主任陪同前往。在转院之前,院方基本未对婴儿出具完整病历,甚至有两个孩子连最基本的出院检查都没有来得及做。
3月18日-3月19日,受到感染的6名婴儿,分三批被送到北京儿童医院。北京儿童医院新生儿中心科护士长吴旭红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她说,6名婴儿只有2名采取了住院治疗,在急救中心告知“预后不良”后,其他4名婴儿的家长主动放弃了治疗,而同时与赵涵一起住院治疗的另一名婴儿家长,在住院两天后也放弃了进一步救治。
赵洪亮思考再三,决定放弃,将孩子抱回家。北京儿童医院专家告知家长们,如果治,有多种可能情况:首先,救活的概率非常小;其次,即便能够救活,极有可能落得终身残疾或智力缺陷。
王学彬也放弃了大女儿的治疗。在回天津几个小时内,他的大女儿停止了呼吸。医生告诉他,二女儿的情况也不好,即使抢救过来,也会落下病根,而且住院先要交上四万元。在电话里,王学彬将医生的话告诉了妻子,两人对着电话大哭。王学彬决定不住院,将孩子带回。3月20日,二女儿也死在家中。
到3月22日,6名转院的新生儿中有5名死亡,而最早转院的小赵涵成了惟一的幸存者,但新生儿的死亡并没有停止。
根据媒体报道,3月24日,张金辉的女儿张馨予,同样在北京儿童医院确诊为败血症,白细胞超标3倍多,随后死亡。2月24日,张馨予在蓟县妇幼保健院出生,体重3000克,在这个世上,她只活了一个月。
而在此之前,2008年9月,医院就曾有婴儿因类似原因死去,群众猜测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