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巴金已经足够勇敢

　　至少我以为之连岳专栏

　　1976年的某天，小孩大人都开始背诵郭沫若的《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词不长，就全文引一下:

　　“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政治流氓文痞/狗头军师张/还有精生白骨/自比则天武后/扫帚扫而光/篡党夺权者/一枕梦黄粱

　　野心大/阴谋毒/诡计狂/真是罪该万死/迫害红太阳/接班人是俊杰/遗志继承果断/功绩何辉煌/拥护华主席/拥护党中央”

　　中国是个有诗词传统的地方，虽然“文革”刚刚结束，大家的文化水准被革低了很多，许多人还是看出郭老这首词更像是打油诗，可是开心的人还是多的，因为小心谨慎的郭沫若都说“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那么，“四人帮”可能真的是玩完了。这是庙堂大学士之言和小百姓之说存在区别的地方，风向标一样的人物说了话，就意味着时代可能真的变了。

　　巴金先生的“说真话”主张，肯定不新鲜，这是做人的基本常识，小朋友从“狼来了”的故事中就知道了，可它仍然被认为是巴金对我们这个国家所做的最大贡献。也就是说，巴金感叹说真话不容易让全民都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是生活在一个缺乏最基本常识的时空里。

　　有人用巴金的“命”好来稀释他真诚的力量，意思是他反正也得了这么多好处，也应该有种说几句真话。巴金的“命”在上个世纪以来写文章的人当中，可能真是最好的，成名早，受苦相对少，然后尽享尊荣——我们每年固定有那么几次，会在《新闻联播》中看到送给他的巨大花篮。不过我反而认为这更显得巴金不容易，为了维护自己的荣耀与地位，人们往往是选择少说不中听的话，一定要说，就像郭沫若那样，跟着主流表个态。一个被谎言剥夺了所有的人，大声疾呼真话的价值，那是合乎逻辑的，而“命”好的巴金此举，却出乎人们的意料，这可以看出在他心中，为了诚实也许真的可以放弃一些好处。

　　据《北京娱乐信报》20日报道:“巴老去世后，上海作家协会有关人员为纪念巴金，提出两个建议:一是把‘上海文学发展基金会’改名为‘巴金基金会’；二是设立‘巴金文学奖’。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赵长天告诉记者，巴金女儿李小林对前者没有表态，但对‘巴金文学奖’明确表示反对。李小林说，一方面巴老生前为人非常低调，不喜欢如此张扬；另一方面巴金清醒时就表达过，国内文学奖项已经有点太多。”

　　有多少人想死后留名，名字越多越好，甚至要为了“享受某某级待遇”诈尸。巴金与李小林最后这次放弃“巴金文学奖”，与“说真话”勇气是一致的，他真实到了最后一刻。就在前几天，有人千辛万苦加入了作协，跟我报喜，我有点不理解:多开几个会，跟一些人抱团就能让你功力大长，开心成这样？他说，你不知道，我这样才有了参评那些文学奖项的资格！

　　我可以跟你打赌，现在许多作协会员混到了巴金的地位，可能连小学生作文比赛都要用自己的名字。不要苛求巴金先生，他已经足够勇敢，有多少人为了得到一点点微薄的报酬，可以证明这个世界从来只有真话，并不需要什么说真话的勇气。

　　(作者系专栏作家)

　　本版个论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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