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珠宝工人有多苦

　　工厂里的这些巨石的体积，和农场里养着的动物那般体型巨大。每个月２０美元薪水的冯兴中（音译），他的工作就是用电锯将它们切割成很小的薄片。

　　珠宝加工厂的其他工人则是在修整这些翠玉、绿松石、红玛瑙和其他宝石的薄片，将它们打磨成心形和珠状，并抛光，在上面打出个小孔，串成耳环、手镯和项链，最后将它们运送到美国。

　　做了大量“手脚”的调查

　　在广东省海丰市，有超过２０００家和冯打工的工厂类似的中小型珠宝加工厂。整个地区每年加工５万吨的次等宝石珠宝，占世界的７０％。

　　在震耳欲聋的环境中轮班工作了１２个小时后，冯对这些根本就不关心了。工作一天后，他就像从竖井中爬出来的矿工，从头到脚都被覆盖着红色、绿色或者黄色的尘土，具体沾上哪种颜色，取决于他当天切割了何种宝石。

　　当冯在上世纪９０年代早期开始从事此行时，他所在的工厂“高雅”，有大约５０名工人。这个拥挤的作坊没有任何通风设施。“我们要求发放面具，但他们说没有，而且没有原因”，冯说，“他们知道我们是农民，很迫切地要得到一个在工厂打工的机会。”

　　据冯说，这家工厂所在的公司，是总部在香港的高雅宝石厂有限公司（ＫｏＮｇａｒＧｅｍｓＬｔｄ），其拒绝评论海丰工厂的做法，也不愿意提供宝石零售商的名称。但是许多他们所出品的宝石都被装在美国品牌的盒子中。

　　单就今年而言，美国企业从高雅进口了超过１１．８万磅的宝石制品。一些美国公司，比如休斯敦的东冠有限公司（ＯｒｉｅｎｔａｌＣｒｅｓｔＬｔｄ．），都是批发商，而其他公司，比如火山宝石公司（ＦｉｒｅＭｏｕｎｔａｉｎＧｅｍｓｏｆＧｒａｎｔｓＰａｓｓ）通过网络售卖宝石珠子和珠宝。

　　东冠公司谢绝对高雅工厂状况发表评论。至于火山宝石公司，其总裁斯图尔特·弗里德曼（ＳｔｕａｒｔＦｒｅｅｄｍａｎ）说，他的公司将“感到非常震惊，如果（高雅）真的做了任何威胁工人生命安全的事情。”

　　“就我所知道的而言，高雅做生意的方式没有任何问题，”他如是说，并补充道，火山从上世纪９０年代中期开始从高雅购买珠宝。

　　弗里德曼说，他检查过一些中国的工厂，但不包括高雅。即使他做过调查，也不能保证他一定就能发现那些恶劣的工厂条件。

　　冯和其他工人说，一些长期的美国客户偶尔会开展这样的调查，但在他们来工厂的几天前，工厂的经理会做大规模的“手脚”。“老板将会给一些工人放假，这样让工厂看上去不那么拥挤和满是粉尘，”冯说道。

　　“我过了８年这样的生活”，冯说道，“我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留在这儿了。”

　　恶劣的工作条件让他罹患绝症

　　从１８岁到２６岁，他在没有任何防护面具的情况下艰苦工作，试图让自己从一名穷困潦倒的农民，成为一个富足的城市工人。他妻子是同一家工厂的切割工，育有两个儿子。“我们曾有一个美梦”，冯说，“赚一些钱，然后回家乡做点小生意。”

　　而今天，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活得更长一些，这样才能从以前工作过的工厂那里讨回应得的钱。在给那个厂打工时，他得了硅肺病，由于吸入过多硅矿石尘灰而造成的一种不可治愈的疾病，每年有超过２．４万名中国工人死于此病，都是来自采矿、采石、运输和造船行业。

　　上世纪９０年代末，冯的胸口开始疼痛。他觉得气短，并且总是咳嗽。其他工人也开始出现了同样症状。管理者为他们组织了一次身体检查。

　　冯和几位工人被告知患了肺结核。据冯回忆，在检查完后，老板说，肺结核有传染性但是可以治愈。病了的工人每人发了２５０美元，老板让他们回家休息半年，并称当他们回来时，安排一些不那么辛苦的工作。

　　“当我回来后，他已将工厂搬出了城，而且改了工厂的名字”，冯说，“当我再次找到他们时，他们将我推出门外，说从来就不认识我。”

　　在接受了肺结核治疗一年后，冯的身体状况并未得到改善。他自己找了一名医生，再次做了检查，诊断结果是硅肺病。

　　他说：“医生说，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能治愈这种病。”盛怒之下，２００２年他向海丰的劳动纠纷仲裁委员会申请赔偿。他工作的那家工厂搬到了惠州附近，并改名为“高艺”。

　　接着，他试着上诉。但是两家法院都拒绝受理，并称在海丰的工厂和在惠州的并非同一家工厂。

　　冯说：“他们将名字从高雅改为高艺，一字之差，就推卸了所有的责任。”一些劳工权利维护者和许多学者说，这样的诉讼是一场费力的战斗，因为法律程序总是偏袒那些有钱人。“在中国，司法腐败到处都是，而法律判决总对穷人不利，”周孝正说道，他是中国人民大学的社会学家。他说：“民工要想得到赔偿，并保护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

　　冯兴中从朋友和亲戚那儿借钱打官司，加上日常开销，他欠下了近１万美元的债务。

　　一场虚假的胜利

　　当事情看起来已毫无希望时，一家劳动者保护组织向他伸出了援手。该组织将他安置在深圳的一个公寓里，并重新启动他的案件。同时该组织给了他一次公开的讲台，让他说出自己的冤情。

　　今年６月，当一场国际珠宝大会在香港召开时，冯和其他几名工人带着已经变黑的肺部的Ｘ光片出现在会议现场。冯用他嘶哑的喉咙，通过麦克风吼出了老板的名字，并喊出了“拒绝血汗钱”的口号。这是在得病后，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希望。“我以前不相信有那样一个组织，能为我们挺身而出，同时为维护我们的权益而战，”冯后来如是说。

　　该组织通过位于惠东县的一家仲裁委员会，重新向高雅索赔。惠东县就是工厂目前所在地。冯要求７．６万美元的赔偿，包括他的无劳动能力、医药费和生活费。

　　该组织查明高雅工厂隶属于香港高雅有限公司，目前该公司已有约１０００名雇员，总部在香港，而在海丰盖了一座新楼。

　　今年５月，仲裁委员会的判决对冯有利。工厂被命令向他支付医药费３８００美元，同时从此每月要给他１００美元。

　　这是一场虚假的胜利。参与此事的劳工观察组织成员王女士说，官方让已不存在的高雅工厂赔钱，而非新的高艺。“当然原来的厂已经不复存在了，因此也就不会有人赔一分钱给冯先生，”她说道。

　　该组织正试图上诉，并一直在香港开展一些声讨活动，让西方公司更清醒地意识到工厂恶劣的生产条件。“几乎没人意识到中国珠宝加工工人的安全问题令人堪忧”，中国劳工观察的主管韩东方说，“我们正力图吸引国际买家的注意力，并告诉他们这些工人正在一个个相继死去。”

　　“现在当我看见一些人仍在珠宝厂打工时，我劝他们‘你们还年轻，离开这里，去做点别的吧’”，冯兴中说道，“无论他们给你多少钱，都不值得。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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