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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海渔民陷无鱼之困

    他是船长也是大副和船员,一艘渔船只有他一个人;他是父亲也是丈夫,一个四口之家全靠他一个人养活。他是50岁的渔民孙开诺,重复着26年如一日的打渔生活。

    凌晨4点出航有点冷

    在青岛小港码头,我看到了孙开诺,那个时候他刚驾着渔船返航,小船不大,只有十米多。渔船距离码头还不到20米的时候,孙开诺在船上拉了手刹,然后向岸上的鱼贩子老王招了招手,渔船顿了一下就靠岸了。老王说,孙开诺是他的“下线”,合作了多年,人稳当,活又好,想上船就问他。

    有几艘渔船已经先回来了,孙开诺的船只能靠在别的船外面。“老孙,给你介绍个好活,这个记者想跟着你去海上转转”,隔着两三艘渔船,老王在岸上喊着。孙开诺没说话,只是看了下我们,点了点头。老王说:“这事儿就算定下了,你明天凌晨四点来吧。”

    第二天凌晨3点半,我赶到了小港码头,码头上一共没有几艘渔船,找到孙开诺并不难。他正在甲板上摸黑整理网绳,看到我后便远远的打着招呼,示意快点上船。由于码头上没有灯光,只有船舱里有光透出来,所以能见度并不是很好,渔民们只能摸着黑干活。时间不长,孙开诺向外侧的另一艘船打了个唿哨,外侧的船就动了。孙开诺转头告诉我说,“你坐好,海上可能会有浪”。紧接着,马达的轰鸣声灌满了耳朵,小船出港了。这时正是凌晨4点整,海上风不小,有点冷。

    “他们说我是属骆驼的”

    跟着前面的船,我们一路就出了港口,马达的轰鸣声让人没办法进行交流,孙开诺坐在露天的“驾驶室”前,这个简陋的驾驶台只有前进挡和后退挡,以及渔船上钩揽的升降器控制把手。

    黎明前的夜晚,海面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参照物,只有远处一串明亮的灯火把海天分开,那是西海岸青岛开发区的路灯。等适应了马达的轰鸣声,我就和孙开诺聊了起来。老孙说,他家在城阳红岛的晓阳村,老婆和两个孩子都在那里,“干这行已经26年了,50岁的年纪也快干不动了。从最初和别人一起合伙,到现在自己一个人买船干活,什么苦都吃尽了。”问他为什么不带孩子一起出海,还能在干活的时候帮把手,老孙坚决的摇了摇头,“太累了,不能让他们再遭这样的罪”。说完就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又说,“你看看这些渔民,凌晨出海,下午回来,忙的时候连中午饭都吃不上。我中午一般就不吃饭,连水也很少喝,他们说我是属骆驼的。”

    聊天的功夫,船已经跑了七海里左右,孙开诺关了引擎,说:“这就是锚地,我们就在这里打渔”。环顾四周,除了一艘巨大的集装箱船停在这里,剩下三三两两的都是木质的小渔船,有的已经开始下网了。这时的天空整个还是墨黑的。

    “打渔是力气活,更是技术活”

    孙开诺站在左边的船舷旁,解开了网扣。连接渔网的麻绳就有小臂粗细,上面绑着两个铁制的分水板,板子的作用是为了让渔网能在水下形成一个口袋,不至打结。孙开诺把铁板扔下水,就开始下网,先是渔网,然后两侧的细绳和粗绳紧接着被扔下水。他迅速跑到驾驶台的位置,开动渔船,带着已经洒下的渔网在海面上跑起来。

    连接渔网的两根绳子被系在船头,横亘在船尾,由于巨大的拉力,两根绳子都紧绷绷的。忙完这阵,孙开诺坐下喘了喘气,然后伸出双手让我摸他掌心的老茧,他整个手心上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一层厚厚的胶皮。老孙说,整个渔网有三百多斤沉,整天拉网收网,手上的皮就越来越厚了。

    “打渔是个体力活,更是个技术活,先不说打渔,你看看这个浪头,你想要在船上站稳都难,更不要说打渔了。每个月都有两次大潮,我们这些老渔民打渔都要看潮水,跟着鱼走,才能打上鱼来。”说完,孙开诺又叹了口气:“这两年鱼少了,连潮水都不好摸了。”

    正说着,一艘马士基的集装箱货轮从渔船旁边驶过,当我还在感叹这个庞然大物时,孙开诺赶忙大声的喊着:“赶紧抓紧缆绳,脚分开站好。”话音刚落,船体开始剧烈的左右摇摆,船上的椅子和相机包打着滚往船舷上跑,过了好一阵,渔船才慢慢平稳下来。事后我才知道,每当大货轮经过时,带起的海浪足以让渔船上准备不足的人掉进海里,所以船上的人要特别小心。

    为什么只有一个人?

    打上第一网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等到渔网拉上来,孙开诺的皮围裙已经满是泥浆。他解开渔网,把里面的八带、虾虎、小虾和鳗鱼都摊在甲板上。扫了一眼,孙开诺就直皱眉头,嘴里嘟囔着,说这拨没有好东西上来。他所说的好东西,就是虾虎和鳗鱼,这两样东西现在批发都要20元上下,是近海能打上的海货中比较值钱的。

    接着就准备下第二网。等渔网下到海里,老孙又去驾驶台开船,固定了方向舵之后,就解了皮围裙,去给鱼虾们分类,然后丢进船舱里。外人想象中很简单的一个操作流程,如果没有亲眼看到,不会明白其中的繁琐。渔网的绳子和分水板的位置丝毫不能差,不然绳子就会打结;根据洋流来选择渔网的朝向,反了就只能捞上来破皮鞋;虾虎打上后要迅速扔进灌了水的船舱,不然死了就不值钱……

    如果船上再雇一个人,效率会提高,工作也能轻松一些,为什么这艘船上只有一个人呢?孙开诺说:“这艘船是15年前买的,马力只有24匹,属于渔船中马力最小的,即使这样,来回的成本也要400多块钱。海上的活儿太辛苦,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一周只能洗一次澡,外地人不愿意干,现在就只剩下我们本地的和四川来的渔民还在坚持。”

    记者了解到,像孙开诺这样一人一船的渔民之前并不在少数,他们的家庭都靠这艘渔船养活着。但由于现在近海打捞已经越来越难,鱼也越打越小,陆续就有人卖掉小渔船改换了大船,或者直接就放弃了渔民这个职业。“那些大马力的渔船,可以跑的更远,打捞鲅鱼之类的深水鱼,所以赚的也多一些,但是出海的周期也长,单是船员平均每个月也有3000多元的收入,还是很划算的。不过因为大船太贵,单纯靠政府的补贴还是有很多渔民买不起。”

    “我的目标是一天赚一千块,但是现在很难了”

    准备返程的时候,孙开诺看着满甲板上摊着的小虾皮子说:“这一船能卖700元左右,刨去400元的油钱,今天可以赚300块钱,有点少”。孙开诺的理想是每天能够打到一千元左右的鱼,这样可以基本保证整个家庭一年内的费用。三年前,他还可以达到这样的标准,但是现在已经很难了。“‘偏口’(比目鱼)这两年已经打不到了,之前我还打上过十几斤的‘偏口’,现在只剩下小虾皮子了。开海十天,只有三四天是赚钱的,剩下的只能保本。”孙开诺说道。

    下午三点,渔船重新靠岸,正如最开始估计的,整船的鱼虾共卖了700元,鱼贩子老王先把值钱的虾虎和鳗鱼拿走,随后让孙开诺把剩下的“零碎”整理一下,打包又卖了百余块钱。

    凌晨三点到下午三点,12个小时,孙开诺抽了一包半烟,吃了四个虾虎,一口水没喝。他打捞上来的10斤鳗鱼和20斤虾虎以每斤20元的价格被鱼贩子收走,而市场上的销售价近乎翻番。

    渔网上网扣的距离越来越小,打上来的鱼也越来越小。不少渔民都反映,近海10海里内,已经没有大鱼可打。相比较三四年前,那时候虽然市场上海鲜价格相对便宜,但是每次出海都会满仓而归,而现在,即使海鲜市场上的价格再高,那些只能在近海打渔的渔民们也还是喊着没有钱赚。

    撰文、摄影/李隽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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