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晓芸
比春晚更值得吐槽的,是人们为什么要对春晚这事痴心不改地吐槽。新晋春晚导演冯小刚已准备好成为吐槽对象,他说:“看春晚是一个习惯,骂春晚现在渐渐也成了一种习惯,成了一种时尚了。”
他说得没错,看春晚是国人过年的习惯,骂春晚也是一种习惯和社交活动的谈资。但全民骂春晚,则成为一个展现社会心理的独特文化现象。
现代社会中,电视是对每个人都开放的文化资源。在构建大众的文化生活方式上,其他媒介恐怕难与电视等量齐观,互联网也仍未颠覆电视对精神生活的深度塑造。微博上,讨论电视节目的内容仍占比不小。从“非诚勿扰”、“中国好声音”到“爸爸去哪儿”,电视不仅主宰着许多家庭的生活,也成为人际交往最不尴尬和易切入的通俗话题。
春晚也有这一功能,但春晚不像娱乐节目那样,是由于形式新颖、内容好玩而广受好评,春晚——是负责挨骂的。在年味越过越淡、民俗礼仪日渐衰微的节日文化中,“包饺子看春晚”无疑成为一种新样式。当然,南北文化差异很大,南方人譬如广东就不怎么受春晚文化影响。
春晚重塑着民间节日文化,然而,春晚却不是民俗。春晚由国家电视台主办,成为权力的某种象征和集体意识的文化符号,因而骂春晚、对春晚表示各种不满与批评政府和体制在某种程度上高度同构,具有隐秘的替代作用,尤其在一种非政治的良好氛围中,展现批判性是没有风险且吸引眼球的。
除了这种标签化的隐喻指向,春晚和其他晚会没什么差别,春晚没有更好,也未必就更烂。假如评价中排除政治因素这个干扰项,春晚的文化功能和那些饱受诟病却票房大好的国产电影可谓同病相怜。就这一层面而言,才更加见出“吐槽春晚”背后的社会心理,与其说是“泛政治”病,不如说是精神生活匮乏病。
长期以来,国人的文化生活或曰精神生活,高度依赖体制供给,从机关大院对个人生活的无所不包,到全民恶评《小时代》,人们既痛恨文化的庸俗,但一时又找不到新的寄托和替代品,仍然饥渴地参与大众文化的话题生产。另外一个文化景观是,高雅文化、贵族精神在看起来很仇视庸俗文化的舆论背景中,境况也未必好。人们习惯于把追求古典艺术、高雅文化的人视为“装X”,讥笑嘲讽极尽能事,让审美趣味更精英些的人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不敢暴露自己那点不与众乐的小癖好。
这一双重矛盾造就了独特的文化生态:审丑鄙夷审美,骂着丑的,远离着美的,只有庸众才是最安全的。说得更为直白一点,这的确是一个粗鄙化的时代,也是缺乏层次感的一锅粥时代:精英和大众的分野只在财富层面,而在精神层面上,精英不敢精英,大众厌恶大众,缺乏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各得其所、自得其乐的丰富性。
如果某一天,春晚不再成为那么重要的议题,春晚的革新压力不再那么“任重道远”,而是回归一档普通的综艺节目,当有一天春晚喊来冯小刚李小刚都不成为新闻,我们的精神生活或许就开始进入更为自足的“频道”了。▲(作者是时政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