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阅读了一些关于“故事”的著述，才知道“故事”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之多的玄机。
社会心理学家认为，故事以及讲故事是人类知识的基础。人们对于事实要点的记忆，是围绕故事来进行排列的，那些被记忆的事实是附加在故事中的。没有故事穿插其间的事件就没有意义，我们也就无法将其保存在记忆中。而我们之所以能够回忆起走过的路，也得益于经历的一个个“故事”构成路标，引导我们“回到”个人独特的成长历程。
社会心理学家还认为，人类的交流也总是以互相提醒的讲“故事”方式进行。一个人讲一个“故事”，就会激发另一个人想起相关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又会使对方想起另一个“故事”。如此不断提醒，形成很长的反馈序列，使交流得以顺利进行。特别是，人类的心智结构，还要求接收的信息不要被太多的细节以及太冗长的逻辑所拖累，因此，线索越清晰明了的“故事“，往往越能被人们所记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即使老去，但仍然忘不了小时候听过的经典童话、而这些童话经历数百年甚至千年也不朽的原因所在。
正因为对“故事”的喜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之一，因此，经济学诺奖得主阿克洛夫把“讲故事”与“听故事”引入经济学范畴，认为“故事”与财富、商品价格等一样，也是人们进行经济领域决策和选择的“约束条件”。“故事”也因此深刻地影响着个体行为和国家的宏观经济表现。
就以股市为例。研究表明，人们在股市的投资行为，受“故事”影响的程度，远超过证券分析师所谓“理性的分析”和推荐股票。每一轮行情启动的初期，就会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在人们之间流行：“某某昨天还与我们一样，今天因为买股票发大财了！”一开始，这个“某某”可能离我们很远，我们半信半疑；但很快，这个“某某”离我们越来越近。终于有一天，我们听到了这样的“故事”：“我们小区的某某发财了，你看他都一口气买下两套房子！”于是，“故事”后的强烈暗示——“再不买股票，可能真会错过发财机会”——起了作用，我们都疯狂地扑向股市，股市也在我们的推动下不断攀上新高。
这时，另一个“故事”开始流行：“炒股高手某某看出股市泡沫化非常明显，可能崩盘，已经把手头股票都变现了！”一开始我们可能半信半疑。很快，某一天，我们遇到一个身边人，很神秘地说：“你股票出来没有？我已落袋为安啦！我有内部消息：股市可能很快会调整。”于是，我们坐不住了，开始争先恐后卖出股票，股市也开始“自由落体”，而我们还以为此前的“故事”看来真应验了！殊不知，是我们受“故事”的影响坐实了“故事”，也因此人为制造了股市的周期！
正因为“故事”如此之重要，所以，我们首先要学会讲故事。尤其是一个智慧的领导者，更要学会讲好故事。
阿克洛夫举了一个“讲好故事促进发展”的案例。何塞·波蒂原是墨西哥小说家。1975年参选总统前夕，特地将其小说《羽蛇神》再版并到处宣扬。羽蛇神是阿兹台克人心中的神，曾经帮助墨西哥人战胜了强大对手。在竞选演说中，波蒂向民众宣称，墨西哥正处于大变革前夜，羽蛇神即将复活，并护佑和引导墨西哥走向伟大的未来。这个“故事”深深感染了民众，并最终把波蒂送上总统宝座。一上台，波蒂把自己的专机就命名为“羽蛇神号”。执政后不久，墨西哥发现了大油田，同时1979年发生的石油危机导致石油价格暴涨，这使得墨西哥人发现自己竟然拥有此前做梦也想不到的巨大财富。“羽蛇神”故事似乎被应验了！这极大提振了墨西哥人对经济和未来的信心。在其执政六年间，墨西哥实际GDP竟然增长了55%！可见，一个好的“故事”，的确能够为国家带来好的局面。
当然，也正因为“故事”如此之重要，所以，有人利用“故事”来达到攻击对手的目的。
在美国，自由放任派经济学家为了证明政府的官僚主义和低效率，常常讲一个故事：“《十诫》有297个字，《独立宣言》有300个字，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有266个字。但物价管制局最近的一项卷心菜价格调控方案的指导意见有26911个字。”这个“故事”最早流行于1951年年初，由一位脱口秀经济评论员说出。而实际上，物价管制局从没有过关于调控卷心菜价格的方案，上述“故事”传开后，物价管制局为辟谣专门做了声明，但并没有阻止住对政府调控持敌意的经济学家和共和党人继续传播这个“故事”。直到现在，这个“故事”还不断被本该非常严谨的学者作为实证，用来攻击对手。
我们既要学会讲好故事，还要学会听故事，尤其要警惕被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所蒙蔽。
卢周来(经济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