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迪
中国国内有些人认为,“只要中国拥有强大经济实力、军事实力,只要中国超越美国,足够强大,日本就会自然服输,中日矛盾也就自然解决。”这种观点并非政府思考,而据说是民间来自对二战前后美日关系的观察。那么这种观察是否有道理呢?
我们看到战中美国对日展开强大军事反击在先,日本投降在后这个事实。首先我们不否认,美国强大的军事实力极大加速了日本投降的进程。但战后美国对日影响力的发挥,绝非单纯依靠一个“压”字。目前美日关系是美国综合实力作用的结果。
单从硬实力看,早在1913年即一战前,美国工业生产量达英国的2.9倍。即便如此,美国仍对取代英国不感兴趣,而是埋头国内建设。1938年,美国工业生产量已近英国6倍,美国仍没有取代英国的决心。这说明,一国对国际事务的参与,并非单纯以经济力量考量,甚至也不单是军事实力。另一方面,从19世纪中期后,美国民主制度受各国瞩目,其制度影响力、人民对国家认同也在提高。尽管在一战结束前美国已提出关于战后国际秩序设计的纲领,但美国主流意见并不想参与旧大陆事务。二战开始,世界反法西斯国家希望美国发挥领导作用。但在领土受攻击后,美国才真正下决心参战。美国走上国际领袖者舞台乃是水到渠成,成为国际领导者则是众望所归。
美国政治学者阿兹诺尼认为,为实现自己的统治,让被统治者服从,权力存在3种方式。第一种是强制性权力,二是报酬性权力,三是规范性权力。二战期间,美国行使了第一种权力,但在战后,为维持自己对日绝对影响,美国利用的是后两种力量。首先美国取得国际秩序的主导地位,然后利用这种秩序处理美日关系。此外,美国为鼓励日本效忠自己的阵营,向其提供国内市场。
更重要的是,二战后在美国促进、协助下,日本制定了和平宪法,确立了民主制度,培养了大批精英。在战后70年中,这批精英成为美国影响力制度化的忠实助手。但也不要以为美国对日政策是二战后一夜中实现的。早在明治维新前后,就有大量欧美人在日本活动,传播西方价值观。同时,日本国内涌现出一大批启蒙学者,提倡“一切以西洋为目标”。至二战结束,西方价值观已通过日本教育系统,在将近一个世纪期间逐渐渗透到日本社会各个角落。
当今世界,任何国家即使将其经济力量、军事力量发展到极致,也只是足够自身防卫。二战以来,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单用军事力量来成功压服哪怕一个小国。苏联在匈牙利、捷克以及阿富汗的教训,美国在越南、阿富汗、伊拉克的教训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小国弱国不是靠武力就能压服的,那些国家的反抗还可能导致大国走向衰落。
日本对美国存在一种复杂的心情。战后大众社会兴起,在日本造成对美国文化的崇拜,但日本对美国占领和霸权政策也有或明或暗的抵抗。在早期日本有声势浩大的反日美安保条约社会运动,而今天则存在反基地、反集体自卫权社会运动。
今天,中日两国民众都存在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中国对日本侵略的抵抗,成为近代中国建设的契机,抗日历史与国家建设记忆并存。对日本来说,近代日本最“辉煌”的记忆之一,正是来自对中国侵略获胜、“压服”中国的“狂喜”。在今后乃至未来一个相当长的期间,这种相反的国家建设记忆仍将继续存在。但另一方面,在21世纪的今天,全球政治力量的对比,西太平洋地区经济发展的现实,却不断催促中日两国切断民族主义的循环,修补、发展双边政治、社会关系。今天,正视中日关系的复杂背景,放弃“压服”思考,冰封对立,对两国来说都是一种现实选择。▲(作者是日本杏林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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