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记者李扬、李颖英／报道

　　动物和我们一样渴求幸福，承受痛苦和畏惧死亡。如果我们只是关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么，我们就不会真正变得文明起来，真正重要的是人与所有生命的关系。

　　——人道主义者史怀泽

　　在我国动物福利立法最先应该解决的问题，是动物的法律地位。以法律条文的形式，规定了动物的法律地位，对于虐待动物的行为才能有法可依，在执行的过程中才能强劲有力地打击各类违法行为，从而有效地遏制这一现象的蔓延。

　　——中国科技大学科技法学研究室主任宋伟博士《中国法学界应当关注的话题：动物福利法》

　　紧急呼救

　　四十多条狗面临被屠宰的命运

　　“四十多条狗将被屠宰，需要营救！”2002年11月15日，在上海的“宠物之家”(www.mypethome.com)上，网友Pao815发帖子求助。

　　“那天我正在吴泾某处钓鱼，看到一辆屠宰场的车辆运送着一群狗经过，其中有几只是很大的狗，我凭直觉感到不妙，赶紧询问周围的人”。原来，附近一个无证经营的宠物狗场面临倒闭，老板送了一批大型犬去屠宰场，剩下的多是偷养的宠物犬，其中好几只有孕在身。

　　“40多条狗面临被屠宰的命运，等待营救！”

　　网上的各个论坛很快有了反应，“我一看到这个帖子就没多想，马上发到新浪宠物论坛，随后转载到其他网站”。网友金小姐对记者说。

　　求救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

　　初探狗场

　　所有的狗都把头伸出栅栏，发出凄惨的嗷叫

　　11月17日，第一次救援开始。网友相约在人民广场的旧电视屏幕下会合，一共11人，“宠物之家”的朱小姐(网名chibi)、芭比、lpccgg等网友带头租了一辆面包车出发，素昧平生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非常高兴，“像春游一样”。

　　“那天的天气有点冷，但有阳光”，朱小姐回忆。“大家准备了酒精、消毒水和两袋狗粮，开往那个连地址都没有的地方”。

　　一群人中只有芭比摸得到方向。车子转入郊区，天气更冷了。路过一个猪圈，大家以为是狗场，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原来不是。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到了即将废弃的狗场。

　　参与行动的胡小姐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大家还是惊呆了”。所谓的狗场就是水泥砖头垒起来的矮墙。旁边是个猪圈。狗吃的就是猪吃剩的饲料；地上的狗屎积了两寸厚，露天的水罐里没有水。狗身上的毛全都打了结，他们蜷缩在一起。

　　一发现有人，小狗们都挤到铁栏口，瞪着眼睛狂叫。网友们带去了两袋狗粮，默不作声地撒下第一把狗粮。一些弱小的狗挣扎着冲过来，摔倒在地。

　　一只怀孕的黑狗见到火腿肠扔下来就跑去吃，吃完后还等着要。另一只黑色的德国牧羊犬没有过来，它的尾巴后面有血迹(后来才知是怀孕了)。一条黑白花的小狼狗，坐在矮门前看着食物，没有力气过来。

　　两袋狗粮很快吃光了。大家忙着去买食物，买了40袋火腿肠、几十个包子。

　　朋友们开始与狗场主讨价还价。以肉狗的价格(50块一只)向场主买了3只小狗。因为车小，大型犬装不下。洗澡的酒精和消毒水用光了，干毛巾全都湿了，最后大家脱下衣服，把湿漉漉的小狗抱到车上。

　　“我们抱着小狗走出去的时候，所有的狗都把头伸出栅栏，发出凄惨的嗷叫”，胡小姐回忆，“可我们没法把它们都救回去”。

　　狗场关闭日期临近，留在那里的狗一步步接近死亡。进一步的营救迫在眉睫。

　　网友把拍到的照片转到网上，呼吁更多的人参加救援。

　　命有贵贱

　　很多人看到狗很脏就说“不要了”

　　11月19日，星期二。王小姐和其他十几个网友又一次从人民广场出发。芭比租了一辆面包车，还有两个人自己开车，这一次大家多带了食物，还带上了笼子。准备领养狗的人兴致很高，因为救回来的三只小狗洗澡后很漂亮。

　　但是一到狗场，情况就变了。

　　虽然事先做足了思想工作，但是不少人还是无法接受狗场恶劣的环境。他们说：“那么脏？我不要了！”一位同去的阿姨看到不是名贵品种就说，“我一个都不要”。一位医生说：“这些狗都有病，活不了多久。一个都不要救，以免感染家里的狗”。

　　听了医生的话，人们开始犹豫。“好多狗被拉出来又放进去”，在场的王小姐也很无奈，“它们身上全是屎，没人会正眼看它们”。此时一名网友打电话给她：“我无论如何要两只”。王小姐告诉他：“都是草狗”。他说：“没关系，我要两只”。

　　由于多数现场的人不愿领狗，网友们只好凑钱，能救一只是一只。最后带走了3只状态比较危险的小型犬和一只大狗，两公两母。一只待产的黑狗肚子垂在地上，已经没法抢食了。走出门口的时候，怀孕的德国牧羊犬轻轻地哀号。“一个领养人很想把它带走，但它太大了”。这只通人性的德国牧羊犬见到救援人员就流眼泪。

　　第二次救援发现：狗场老板已经停止给狗喂食了。

　　节外生枝

　　必须在第二天把所有的狗都弄走，否则“自行处理”

　　第二次救助之后，狗场老板迫不及待将狗转手，它打算把大型犬全部卖掉，小型犬就关在笼子里自生自灭。天气日渐寒冷，“这么三条、四条的救下去不是个办法”，一位参加救助的网友对记者说。

　　大家到网上求援。各地的网友都行动起来了。有人把帖子加到各大论坛、随时更新；更多的人把帖子摘下来，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所有认识的人；首都爱护动物协会的小蓝联系了车辆，表示万一救助出来的狗找不到领养人就全部送往北京；来自新浪宠物论坛的捐款有5200元，解了燃眉之急；“幸运土猫”(www.luckycats.net)的网友们留下了联系方式；携程网出现的旅游帖子内容是“救狗狗行动”，“目的地”是“吴泾狗场”……

　　11月20日晚6时，车辆从人民广场出发。天在下雨。

　　到吴泾狗场已是晚上8点多，天下起了暴雨。很黑，什么也看不清。狗场老板见那么多人来买狗，趁机大抬价：“小型犬100块一条，大型犬500块一条”！

　　“小型犬不是50元一条吗？我们买这么多。”

　　“这些狗都是我的，怎么处置是我的事。你们不买就走好了”。

　　大家又气又急，好说歹说，场主答应按原价卖，但要求必须在第二天把所有的狗都弄走，否则“自行处理”。

　　那天晚上，大家营救出来5条狗，包括一条拳师犬、一条德国牧羊犬和三条小型犬。

　　狗场还剩下12只小型犬和8只大型犬。全都救回来放在哪里？

　　管不了那么多！大家决定第二天再次行动，先把狗狗救出来再说。

　　南京动物保护协会的idole联系好了收养所，但是长途交通是个问题。后来很多外地网友要求领养，都被救援者谢绝了。他们担心路上出事。

　　半夜里，一位动物医生发来短信，表示可以“免费诊治、寄养所有的狗狗”。

　　逃出生天

　　当天晚上，小型犬就被领养完了

　　车子搞到了。

　　11月21日清晨，参与此事的网友聚集到一起，开始第四次救援行动。大家兵分两路，7人(5男2女)分坐两辆面包车、一辆货运车前往吴泾，余下的十几个女生做接应准备。中午12点，车子出发，前往吴泾。

　　又是雨天。熟悉的狗场脏得令人窒息。门口的德国牧羊犬低声叫起来。

　　场主不在，大家下车就开始装笼子。除了那只德国牧羊犬，很多大型犬害怕货车，死活也不肯上车，只好由两位男士一头一尾扛上去。所有的狗一只不少地装车后，大家立刻叫司机开走，然后打电话联系狗场，“我们先走，你们慢慢谈”。

　　狗被救走后，大家松了口气。讨价还价后，与老板娘商定以550元成交。

　　车子停在收养所门口，所有的狗主动跳下车，不用牵引就进屋。得到小狗得救的消息后，在宠物之家、新浪、土猫和mopsite、ctrip论坛上焦急等待着的网友赶来了。不大的厅里热闹非凡。

　　小狗都很乖，大部分因为淋雨发着烧，但都保持安静，让人们量体温、做清理。第三次被救出的拳师犬需要切除死肉，手术过程没有用麻药，它就站着接受手术，一声不吭。

　　洗完澡后每只小狗都很漂亮。当天晚上小型犬就被领养完了。

　　至此，行动历时一周，前后四次救出32条狗。随后的日子里，12只小狗出生，9只存活。经检查，劫后余生的狗都没有重病。

　　“狗场原来有40条狗”，金小姐告诉记者。一些得知消息的网友直接开车去狗场。约十条大型犬被领走，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过着看家护院的“打工生活”。

　　“这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伴侣动物救援行动”，首都爱护动物协会的秘书长徐淮女士对记者说。

　　尾声一只黑狗在闪光灯下摆起了造型。

　　12月14日，星期六下午，收容所。参加救援的几个女孩兼“狗妈”们每个双休日都在这里看护剩下的狗。她们给每条狗起了名字，一边回答记者的问题一边跟狗说话，像老大娘一样擦地、喂食，手脚不停。

　　一只黑狗在闪光灯下摆起了造型；另一条灰狗King今天很幸运，它被一对情侣领养了。男孩子说他的亲戚是开宠物店的，会教他们照顾King。大家轮流跟King拥抱告别，它激动地拉了泡屎，随后搂着新主人的肩膀让摄影师拍照留念。

　　“领养人要爱这些狗，要给他们办证”，朱小姐对记者说，“我们会做跟踪调查”。她们不希望好不容易救出来的狗又掉进“苦海”。她们留下了领养人的联系方式。大家在网上互传照片，了解狗的情况。

　　记者采访了一个领养人，狗狗成了新的家庭成员。

　　一个小房间的纸箱里躺着两只出生才几天的小狗，他们的妈妈就是那条黑狗。小家伙还没有睁开眼睛，被一个小姑娘拎出箱子打防疫针。另一对黑狗母子还没有被领养，才一个月的小狗很“粘”母亲，它的健康状况比较糟糕。

　　到记者结束采访时为止，还剩下6只狗没有被领养。捐助的钱用的差不多了。据villa统计，现在已经用掉了5000多元钱，捐款来自北京、广州、河北等地。“如果领养人付不起，助养人会承担一部分钱”，金小姐表示。他们希望尽快找到合适的领养人。

　　“当前动物福利方面的呼声主要来自民间”，上海大学法律系主任蒋坡教授对记者表示。“发达地区的步子会大一点，但不能操之过急”。

　　吴泾和大场地区有几十个狗场，谁能改变数千条的狗的命运呢？

　　“狗是救不完的”，一位志愿者表示：“但是只要我们知道就会继续救助”。

　　(本文参考了新浪网友christzxq的文章)

　　记者手记

　　善待生命

　　对待动物的态度反映了文明进步的水准。年轻的志愿者所身体力行的，正是对生命的关爱和朴素的“不忍之心”。

　　1988年出台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对于“珍贵”动物起到了保护作用；日前召开的“国际动物福利与立法研讨会”透露：我国的《实验动物管理条例》修改稿增加了生物安全和动物福利两个章节。猫、狗是伴侣动物，我们并不指望一夜之间出台《保护伴侣动物公约》，但是本着人道的原则善待它们，总不是“挟泰山以超北海”的难事。

　　作为国际大都市，上海对环境保护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建立健全动物保护法规可谓“德政”。申博时令世界动心的，不正是“让生活更美好”的承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