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电影：失语还是失血

　　本报特约撰稿王崴

　　第54届柏林电影节的大幕已经落下，华语影片再一次空手而归。面对欧洲三大电影节之一的挑战与诱惑，很多人心 中茫然：柏林电影节，我拿什么来迎合你？

　　2004年，中国大陆、香港和台湾三地的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全军覆没，于是有惊呼曰：华语影片失语了！

　　这年头的新字怪词颇多，“失语”亦是其中之一。望文生义一把的话，这大约是指被人点了哑穴或灌了哑药，从此不 会讲话，只会手舞足蹈地咿咿呀呀。拿来形容电影人，则是说他们的理念或初衷，无法通过自己的作品表达出去。胶片在银幕 上流转，但观众却不知所云。从艺术的角度讲，这已经是极其严重的指责了。

　　港台的电影生产，近年来一直处于低落状态，这是经济不振和盗版冲击双重压力下的结果，暂且不去说它。国人对华 语片征战国际电影节的关注，其实主要是放在那几部内地作品上的。平心而论，柏林电影节对中国国产电影的态度，正如德国 人的性格那样持中守平。在三大电影节中，柏林电影节虽然不如威尼斯电影节那样对中国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这种热情经常 让我想起萨马兰奇领导下的国际奥委会)，但至少不像戛纳电影节那样，动不动就摔脸子给中国人看。尤其1988年张艺谋 的《红高粱》在柏林夺得金熊，国产片拿到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三大电影节的最高奖项，从此之后，柏林电影节在中国人的心中 ，便总有了那一份挥之不去的乡愁。

　　其实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时令。本届柏林电影节主席迪特·考斯里克反复强调：2004年的主题是拉丁美洲和南非 电影。然而我们仍然希望出现奇迹。结果是冷酷的。送展的绝大多数华语片连竞赛单元都没有挤进，惟一有幸入围的张艾嘉的 《20：30：40》也空手而归。

　　中国电影曾经在柏林电影节上有过非常精彩的表现。《晚钟》、《本命年》、《香魂女》、《我的父亲母亲》等影片 抱回来的金熊银熊，开一个动物园都绰绰有余。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中国人像应考托福、GRE那样瞄准各大电影节的脉门 ，虽然不能保证百发百中，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输得精光。然而，这里面惟一的问题是：电影，不是这样拍的。

　　中国电影商业化的道路已经走了几年，其间有得有失，但市场与票房，不可抗拒地成了越来越重的筹码。中国电影人 在创作过程中，也越来越多地借鉴世界上成熟商业电影的叙事特点和表现手法。我们在艰难地学习，而最初的一些作业总会是 歪歪扭扭的。电影人在试图用新的方式讲话，而在彻底学会之前，多多少少会有些失语。

　　作为一个有着庞大的、未被开发的国内电影市场的国家，中国电影不可能像伊朗、越南那样满足于在国际上做“拿奖 专业户”。在市场化的过程中，失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脑袋进了象牙塔，躯干却在大量失血。

　　一切付出总会有所报偿。在本届柏林电影节上，韩国影片《萨马利亚的女孩》获得最佳导演银熊奖。而他们的电影市 场，早在1999年前后就成熟了。尽管这样，这个电影商业化远远走在中国前面的国家，为了等待这个机会也整整用了5年 。我们，就这么心急如焚了吗？

　　柏林你的名字是政治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城市蕴含了20世纪的全部悲欢，这个城市就是柏林。

　　在漫长的冷战年代里，两个超级大国的全部角力都聚集在这个面积不到1000平方公里的城市。铁幕从的里雅斯特 到什切青展开，而柏林则是它的枢纽。在柏林的大街小巷上，几十年间，北约和华约的坦克碾过去了，修建柏林墙的施工机械 驶过去了，孩子们曾经仰望天空，等待美国空军撒下的巧克力和糖果……那个时代的所有人都被笼罩在核毁灭的阴云之下。世 界大战一旦爆发，这个城市将会是第一颗被挤碎的胡桃。

　　1951年6月6日，第一届柏林电影节在泰坦尼亚宫举行。长期与英国军管当局合作的阿尔弗莱德·鲍尔被任命为 主席，首映式的影片则是阿尔弗莱德·希区柯克导演的美国影片《蝴蝶梦》(Rebecca)。这种组合本身就很有政治意 味。冷战的阴影甚至涉及到了观影的人群。来自东柏林的观众被集中起来，到指定的影院观影(惟一值得高兴的是，向他们收 取的票价相对便宜)。

　　光阴年复一年地流逝了。1961年修建起了柏林墙，这个城市1/4的居民从此被水泥和铁丝网隔绝在了世界的另 一端，柏林电影节也就此成为西方的传声筒。直到上世纪70年代，联邦德国总理勃兰特推行“新东方政策”，与民主德国缔 结了和平条约，东欧国家的影片才正式进入了电影节的展映名单。

　　与曾经主动和墨索里尼合作的威尼斯电影节不同，柏林电影节的政治色彩是天生的胎记。这个城市所处的特殊位置， 它在欧洲乃至全世界所扮演的地缘角色，决定了即使它不去招惹政治，政治也会自动找上门来。1970年，由于迈克尔·韦 浩云反对越战影片《O.K.》在柏林电影节公映，攻击如雪片般飞来，电影节的评审团被迫辞职，评选也宣告中止。197 4年，苏联电影首次进入竞赛单元，柏林电影节从此成为大国意识形态角逐的舞台。1979年，迈克尔·西米诺的影片《猎 鹿人》(TheDeerHunter)在柏林电影节上公映，影片对越南的丑化招致了参赛的东方集团的强烈抗议。

　　但这已经是这一幕大戏的尾声了。1989年柏林墙倒塌，铁幕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旧的时代结束了，柏林电影节 浓厚的政治意味却继续保持下来，并与戛纳的奢华炫惑、威尼斯的注重艺术和提拔新人并列，成为世界电影殿堂中独特的一抹 色彩。

　　柏林“擒熊”攻略

　　如上所述，20世纪90年代之后，柏林电影节的冷战色彩逐渐消失，入选及获奖影片也是五花八门。然而细细分析 一下，其中仍有若干蛛丝马迹可寻。总体而言，柏林电影节的眼光较为偏重描写现实主义题材、风格沉重阴郁的作品。因此， 1998年超现实主义的《疾走罗拉》(RunLora,Run)，以及2003年以黑色幽默方式描写后冷战时代阴影的 影片《再见列宁》(Goodbye,Lenin)，虽然在电影节前后获得了诸多好评，但最终未能捧得最重量级的奖项。 简要说来，在柏林电影节上可能遭遇“熊市”的影片，一般集中于以下几种题材：

　　1.有关重大历史事件，或大历史背景下小人物悲欢离合的题材。

　　这可以说是自冷战时期一脉相承下来的遗风流韵。1990年以捕捉纳粹余孽为主题的影片《八音盒》(TheMu sicBox)，以及1999年讲述二战太平洋战场的《红色警戒》(TheThingRedLine)，便都属于此列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94年的柏林最佳影片《因父之名》(InTheNameofTheFather)和2002 年的最佳影片《血腥星期天》(BloodySunday)，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北爱尔兰问题充当故事背景。这一长期困扰 欧洲的“热点”纷争，倒为电影人提供了丰富的创作源泉。

　　2.以爱情故事、生活伦理为主题的影片。

　　柏林电影节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贤，其筛选标准也并非以政治统御一切。因此，像1996年李安导演的《理智与 情感》(SenseAndSensibility)，以及2001年因含有大量性爱镜头而颇招非议的《亲密关系》(I ntimacy)也能捧得金熊而归。2002年由日本动画大师宫崎骏执导的卡通片《千与千寻》，则是电影节最佳影片中 难得一见的浪漫主义作品。

　　3.讲述亚、非、拉等“外围”地区人民的传统生活状况、社会习俗遭受巨大现实冲击和文化碰撞的故事。在西方生 活模式占主导地位的今天，这是近年柏林电影节表现出的不一般的新趋势，并且在数量上迅速超过了传统题材，成为柏林电影 节的主流。自1993年两部华语影片《香魂女》和《喜宴》并列榜首之后，1998年的《中央车站》(CentralD oBrasil)讲述了巴西底层平民的悲欢，2003年的《尘世之间》(InThisWorld)把目光对准了阿富汗 战争中的难民。而内地影片《十七岁的单车》、《我的父亲母亲》和台湾导演蔡明亮涉及同性恋人群的影片《河流》也乘着这 阵东风，先后在电影节上获得了评审团大奖。今年的最佳影片《勇往直前》(HeadOn)亦属于此类题材。如此看来，包 括中国在内的第三世界国家未来“冲击”金熊奖，会越来越多地把赌注押在类似的题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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