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童年的记忆里，总留着苹果的芬芳。当时最好吃的苹果要算国光和烟台苹果，还没有今天的红富士。记得每年春
节前，在农展馆里会举办年货街。所有人都在周末换上好衣服，去年货街上相互挤挤挨挨。基本上没什么可以买的，无非是些
柿饼、红糖、鸡蛋一类的东西，可每年还总有那么多人。
惟一的例外是苹果，柜台前总排起长龙。烟台的大苹果，听起来像是魔咒，迷惑了
所有人的神智，让大家的脚步停下
不走。抢到一斤苹果的人在一片羡慕的眼光中傲然离开，排队的人无休无止地讨论烟台苹果的味道。一位退休老军人的话给我
的印象至为深刻，他用浓烈的山东话反复说：“烟台苹果好，就像烟台姑娘的脸。”我当时还没听过《在那遥远的地方》，这
是我生平第一次听人把苹果比做姑娘的脸。
苹果要用纸袋子装了抱回家，香味能一直散发出来，让二三十平米的家里充满了香甜的味道。在没有鲜花的时代里，
苹果就是家里的插花。我可以把一个苹果放在鼻子下闻一个上午，却舍不得动嘴咬一下。深深吸一口苹果的香味，那种味道满
身心流溢，金色的阳光撒下来，让人觉得幸福得没有任何言辞。
18岁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位和苹果一样的姑娘。躺在草地上，看着她红红的小脸，满头的发丝和阳光一起垂落在我
脸上，我感觉幸福如风一般拂过我的胸膛，我在风里闻到了苹果的芬芳。24岁的时候，我把她给弄丢了。
我现在一个人住，很久都不会想起去买水果。妈妈偶尔会来查房，看看有没有女孩子来过的痕迹。她很失望，有时走
的时候会在茶几上留一个苹果。我始终没动过茶几上的苹果，就让它安安静静呆在那儿。看它一天天憔悴，发皱，出现黑点。
我不知道茶几上的苹果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是变成苹果干了还是变成一堆灰？过几个星期，等妈妈再来的时候，就会把它收
走，丢掉。
所有的苹果都会这样吧？憔悴，发皱，然后出现黑点。所有的苹果又去了哪里？谁丢失了苹果，谁又拾起了它？没有
人知道苹果最后消失在什么地方，但是所有人都在说苹果的色泽、苹果的味道、苹果的芬芳。好像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消失过任
何苹果，每年都一样新鲜甜美，芳香扑鼻。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在我发了头一个月工资后，曾兴冲冲地跑去买苹果，那种放在纸箱里的、鲜艳的、闪着蜡光的红
苹果。我拿起一个，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奇怪的是，那么漂亮的苹果却没有一点香气。似乎在一夜之间，所有的苹果
都变得没有了香味。
我想，可能是我失去了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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