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虹飞

　　很多年前，15岁吧，上高一，有一个过早发育成熟，整天穿着露出半截大腿的短裙，扭屁股走路的，被校长注意很 多次的女生豆子，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说，今天是情人节噢！

　　哇！情人节！对我们这样的长发不能过肩，裙子不可不过膝，上衣不能无袖，和男生说话要被人侧目的全省重点修道 院学校，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们听都没有听说过，更何况豆子这么咋咋呼呼地嚷嚷出口的！虽然我很早就看过毒辣丝 的《情人》，那可是很多同学不能完全理解的！

　　那天突然来了许多卖香蕉的农民。那年南方香蕉大丰收，据说是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丰收，香蕉囤积卖不出去，他们 只好来偏郊的学校，求助于如狼似虎精力过剩的学生。5分钱一斤，连箩筐一起赠送。那天，我们吃香蕉吃到撑，都不敢喝开 水。

　　扭屁股的豆子脸蛋风骚，脑子简单，又养尊处优，不大理解农民的辛苦，她忽然彻悟：难道情人节有吃香蕉的习俗？

　　很多年前，18岁吧，大一的寒假，我和豆子晚上在南方的一个酒吧的舞台上，大声唱道：情人节快乐，快乐情人节 ——可是台下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就一直一直唱，好像对月而嚎的狼。

　　从来没有在情人节的时候，收到过礼物，直到很久很久的后来，有了男朋友。男朋友给我买了一款意大利的香水，我 当然是问价格，说是80美金。我当时还是学校里的学生，一听得这样的价钱，就像蹦豆一样蹦起来，很煞风景地说：你不如 把80美金贴在我的额头上！我没有那么好的衣服配这样的香水！居然逼他退回去。后来才后悔。我不该令他失望。

　　今年情人节，他不知道会送香水给哪个女生。也许不用送，因为他说了，那个女孩人很好，也许没有我那么虚荣，那 么贪心。

　　我曾经暗想过许多次这样的情形：站在南方亮着灯的街上，春天的空气那么潮湿、温暖，物价昂贵，我笑咪咪地牵着 他的手，别人就说：阿飞果然好本事啊，男朋友比她高那么多，又斯文，普通话讲得又好！

　　情人节，要给男友写信，不是用电子版，而是手写。因为我担心，电子版的邮件，已经无法引起他的重视和视网膜的 牵引了。我的字歪歪扭扭，和小学生一样，写在做读书笔记的活页纸上，装入牛皮信封。“……川端康成之美，是在徒劳之美 。徒劳，是知道不可为而为之……你是我的亲人，我总觉得，我有必要一一交待。我会耐心与你讨论爱最隐秘最犹疑的细节， 仿佛立下生死遗言，寻觅清醒的时刻，向你反复阐明：如此简单的中心……在如此干燥和喧哗的北京，我害怕我要失去耐心和 天性中柔软的部分，以及表达的能力。我们在大部分时候，无法交流，是人力所不逮。比起才华和荣誉，我更爱人世间的一份 卑微的温暖和安定。我承认我自负，在你面前，我更愿意低下头颅，承认我的依恋和爱戴。在我——一名普通女子的眼中，你 有一名男子的志向和士气，你所能为，是我不能为。我深以你为傲，这点我要反复阐明……”

　　“我要反复阐明，如此简单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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