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尔登

　　两个人若是有了爱情，最好的出路是去结婚，就不用在公共场所打扰别人了。两个人一旦结了婚，也容易发生爱情。 这些是实情，不过又都是没准儿的事。想当年婚姻制度的建立，可并不是为爱情安排的。爱情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而婚姻要 持久，家庭要稳定，与爱情先天就是一水一火。近年时有富翁或美女征婚，所开列的条款，被道德家斥为变相交易。其实婚姻 本是性活动的一种经济性安排。有经济的地方，就有交易，这有什么可批评的呢？道德家希望所有的交易都盖上遮羞布，进行 得越隐蔽越好。现在的人做征婚广告，直言有存款若干，汽车N部，在批评家看来，这样说不体面，不如只说“事业有成”， “事业”这个词才好听，相当正面。而“事业有成”又不如“有一定经济基础”，“经济基础”是政治教科书里的话，最有格 调。

　　老杨第一次征婚的时候，连“经济基础”也不会说，只讲有住房括号二楼。那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而征婚广告重 新出现在报端，也不过是1981年的事。老杨想结婚时在做文学青年，所以要求“共同语言”。但他在沟通上实在很笨，我 曾有幸陪他会见一位女士。发现她在药厂工作后，老杨居然想出同她谈论青霉素。人家上班见的是青霉素，闻的是青霉素，偶 尔摔一跤，沾得满脸的也是青霉素；所以老杨的谈论，很惹她烦。何况老杨除了知道青霉素是种会令屁股疼的东西，别无所见 呢。

　　老杨孜孜以求共同语言，终于遂愿，找到一位文学女青年“为伴”。中间有好几年没见到他，再见面时，他已经离婚 ，正准备第二次征婚了。时间已经进入九十年代，经济基础咸鱼翻身，压倒上层建筑。老杨那时的景况却很不好，经济只存在 于他的经济头脑中，基础也只剩下还没卖出去的一间地下室。他就住在那里，撰写他的征婚广告。这一回他只要求“体健貌端 ”，意思是是个囫囵人就行，但要“勤于持家”，适合做“创业伴侣”。别说，还真给他找着了。两个人一起创业，看得旁人 很感动。后来业创成了，老杨一想，穷汉多收了三五斗，还要易妻呢，我现在“事业有成”，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妻子 不贤惠，竟不许他在外面胡作非为。于是离婚。

　　再征婚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事情就这么巧，老杨的征婚广告，与第二位前妻的征婚广告登在同一张报纸上。分割财 产而去的女士已很有经济基础，所以并不要求对方的“物质条件”，只要求“重感情”，“无不良嗜好”。老杨呢，据我琢磨 ，他的意思是想找一位穷姑娘，最好娘家人都死光了，可以任他欺负。这次他提出的交易条件有三，一是“美丽动人”，二是 “温柔娴淑”，三是“气质高雅”。说穿了，第一项就是要能诱发男性的性行为，第二项是不干涉他与别的女性的性行为。还 有第三项，是可以给他撑撑面子，比如一道出席宴会，而不会被同伴笑为“从哪里找了个村妞啊”。老杨还要求他未来的妻子 念过大学，因为他自己没上过大学，一直自卑，如果能欺负着学士甚或硕士，就特有成功感。

　　太太忽然怒道，你这家伙，总看征婚广告，什么意思的干活？我赶紧声明并无贰臣之心，只是这个东西确实有意思， 不信你看，“自办实体”，说得多么巧妙，语言艺术家啊。太太问，你要是现在征婚，写什么。我说，那还用说，当然要求对 方有“经济基础”，那样我就可以什么也不用干了。太太说，你不良嗜好一身，长处并无半点，凭什么想入非非。我说，我脾 气好呀，略相当于“温柔娴淑”，正是中国男人罕见的优良品质。

　　越是“事业有成”，就越想要“温柔娴淑”。要是事业无成，或如乡下的穷人，就不一样了。除了烧饭带崽，地里的 稻要浇，院里的猪要喂，小卖部来了便宜的酱油要飞跑去打，隔壁王二的狗叨走一块肉，要堵门去骂，许许多多的事等着她做 ，只“温柔娴淑”管得甚用？

　　声明：《青年参考》授权新浪网独家报道

　　相关专题：青年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