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机场坠机幸存男孩心声：害怕回家想上北大

　　今年11月11日上午，两名流浪少年在昆明机场，偷偷爬上了一架从昆明飞往重庆的客机起落架舱内，一人在飞机起飞时当场摔死，另一名则奇迹般地“飞”抵重庆江北机场。这一事件在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除了机场安全检查存在诸多疏漏和疑问外，大家更愿意探究：少年为啥要离家出走？是什么动机促使他们做出这种惊世骇俗之举？他们对家庭、对学校、对社会究竟抱有怎样的态度？

　　16日晚，新华社记者对正在医院看护中的坠机事件幸存者、正上初一的14岁的少年梁某进行了独家访问。在记者眼里，小梁是一个十分聪明和顽皮的孩子，他爱读书、有上进心、有礼貌讲道理，并非像有的媒体报道的沉迷网络，他渴盼温暖的家庭生活和正确的人生引导，谁能给他这些呢？谁来帮助这个孩子？以下是小梁和记者的谈话录音整理。

　　社会上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一位姓杨的湖南人，以同乡的名义，托记者转给小梁2000元钱作为其回家的路费。记者与小梁的谈话就此开始。

　　记者：他(指送钱者)因为有事情先走了，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回家需要路费，这些钱可以帮助你，他想表示一下心意！他让我们转达：这个世界并不是很冷漠，世界上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很多好人，要你好好珍惜生命！你收下吗，还是……

　　梁：(一开始不愿意要)我收下吧！

　　记者：你有没有想对他说什么话，我们可以转告他？

　　梁：我只想说谢谢，还想说社会上的有些人不一定都是好人。

　　记者：像这位叔叔这样的好心人，你以前有没有见过？

　　梁：不知道。

　　记者：你觉得什么人坏？

　　梁：坏人特别特别多！

　　记者：能不能举个例子？

　　梁：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记者：这两天你出来有没有遇到什么坏人？

　　梁：没遇到。

　　记者：那你怎么想的，怎么会觉得坏人特别多呢？以前遇到过吗？

　　梁：坏人嘛，就遇到一个骗钱的。

　　记者：怎么骗？

　　梁：我妈妈以前叫我一个人去广东，就坐火车去，下车的时候就有一个人问我你是不是叫做张华的？你们家人打电话叫我来接你。我说不是。他说那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梁某。过一会又来一个人就说，你叫梁某是不是，你们家的人叫我来接你！我妈妈和我说，到了我舅舅会来接我嘛。我就跟着他走了，走到地铁站那边，他就问我身上有没有钱，我的车坏了，拿钱去修一下车，到了就还你。我说我身上钱也不多了，就200多元钱。他说你先拿出来吧！我说在卡上，还要到银行去取！我说这里没取款机！他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钱，然后就走了，再也没回来。

　　记者：你一个人去广州干嘛？

　　梁：放假时到舅舅那里去玩。

　　记者：你舅舅没来接你吗？

　　梁：来了他们在外面！

　　自己的志向：想上北大

　　记者：你喜欢看金庸的小说吗？

　　梁：喜欢。看过《天龙八部》

　　记者：从这里(指医院)出去后你打算去哪里？有没有想去看看金庸笔下的大理国？

　　梁：不知道！不可能去了，没想过！

　　记者：想不想回学校呢？

　　梁：不想回了！

　　记者：为什么？

　　梁：原来想回，现在不想回去了。

　　记者：为什么？

　　梁：因为老师同学都知道了。

　　记者：知道了也没什么呀！小孩子调皮嘛，每个人都会呀！你没必要有这么重的思想包袱。

　　记者：如果换一所学校，到一个别人不认识你的地方，你还愿意读书嘛？

　　梁：特别想去，特别想读书。

　　记者；现在离开学校10多天了，有没有想过那里的老师同学？

　　梁：没想过。

　　记者：为什么？

　　梁：那里的同学每次都找我请客，抄我作业。

　　记者：你很有钱吗？老让你请客？

　　梁：他们有钱都不肯拿出来。我比较大方。

　　记者：你以后想上什么样的学校呢？

　　梁：想上北京大学！

　　记者：你想学什么？

　　梁：什么都想学！

　　记者：你那么聪明，只要努力肯定可以上的。你去过北京吗？

　　梁：没去过，但是一直向往。

　　记者：你看书特别多吗？眼睛都近视了？都看些什么书呀？

　　梁：什么书都看。我很小时候、学前班就戴眼镜了。

　　记者：我还以为是玩游戏呢！你玩什么游戏呢？喜欢上网吗？

　　梁：我经常玩电脑，以前玩传奇，后来什么都玩！

　　记者：我也玩传奇，很入迷的，现在你玩什么呀？

　　梁：现在没玩了。

　　记者：是不是上中学以后没时间玩了？

　　梁：有时间玩，但不是特别喜欢了！

　　记者：那你现在喜欢什么呢？

　　梁：什么都不喜欢。

　　记者：看书也不喜欢吗？

　　梁；还是喜欢看书。

　　记者：你喜欢看什么样的书呀？

　　梁：小孩子的，人和动物的。不经常看电视。

　　记者：你住校吗？

　　梁：不，住家里，家离学校比较近。

　　记者：你有同龄的好朋友吗？

　　梁：没有。

　　记者：为什么？

　　梁：因为我谁都不相信！

　　记者：你谁都不相信？是不是以前有人欺骗过你？

　　梁：欺骗过的事情很多嘛。

　　记者：能和我们说说嘛？

　　梁：我记得以前上课的时候，特别讨厌，就拿东西砸老师，我就和大家说，大家都别告(状)，他们都点头说好，然后等老师问谁的时候，还是和我最好的那个朋友去告的。

　　记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梁：五年级。

　　记者：那你上中学以后呢？中学同学对你好吗？

　　梁：还可以吧，他们一开始都说这个同学很好，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是过一段时间就说不行，就说这个同学太讨厌了！

　　记者：他们怎么讨厌你了？

　　梁：他们说又讨厌又坏，反正特别爱闹。

　　记者：是不是因为你点子比较多？

　　梁：坏主意比较多。

　　记者：其实小孩子都调皮呀！放学后你去哪里玩？

　　梁：放学放得特别晚，一放学就直接回家了。

　　记者：当时上学的时候想干什么？想出来吗？

　　梁：没有，那个时候还是想着好好学习，还是想考北大！

　　记者：以后想当什么？医生？科学家？梁：想当一个画家。

　　记者：听说你画画挺好的？

　　梁：是啊

　　记者：这两天有没有画过？

　　梁：没纸

　　记者：你画什么画？

　　梁：素描、白描，特别喜欢画工笔画

　　记者：有没有参加过绘画学习班？

　　梁：有，学了半年。

　　记者：什么时候学的？

　　梁：六年级

　　记者：在哪里学的？

　　梁；家旁边的文化馆

　　记者：在学校老师有没有表扬过你？

　　梁：表扬也表扬，批评也批评

　　记者：表扬你是为什么呀

　　梁：我成绩还行

　　记者：批评你是为什么呀

　　梁：和同学打架

　　记者：你经常和别人打架吗？为什么？

　　梁：主要是惹事！比如别人在前面走，我就要打他一下或者踢一下，他和我就会打起来，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叫很多人来打我。

　　记者：你还被别人打过吗？

　　梁：经常被打！

　　记者：有打伤的时候吗？最严重是哪一次？

　　梁：没有特别严重的，就是全身被打青了。

　　记者：那你父母知道吗？

　　梁：不敢让他们知道，他们知道后就会带我去找，找了以后就知道是我先惹事的。

　　对家庭的看法：死也不愿意回去

　　记者：出来那么长时间，想不想爸爸妈妈呀？

　　梁：不想。

　　记者：为什么呢？

　　梁：就是不想。

　　记者：他们会不会担心你？

　　梁：应该不会。(想了一会)现在肯定着急

　　记者：为什么呢？

　　梁：因为我感觉在家时他们就不关心我，平时就不怎么管我。

　　记者：那你怎么知道他们现在就会着急了呢？

　　梁：这么久了，我想……也可能也不着急

　　记者：这么久了肯定着急呀，你有没有想过给他们打电话呀？

　　梁：没有

　　记者：为什么？

　　梁：他们现在可能已经知道了，可能马上就要把我领走了。

　　记者：你有他们的电话是吧？

　　梁：有(沉默)

　　记者：如果父母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梁：那我就完蛋了

　　记者：为什么呢？

　　梁：来了我就得跑了

　　记者：为什么要跑？

　　梁：看到他们我就特别怕

　　记者：为什么会怕？他们打过你吗？

　　梁：他们打我我还不是特别怕，怕他们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记者：他们很少和你交流吗？要么就打你，要么就看着你不和你说话？

　　梁：他们从来不和我说话！

　　记者：你爸爸大多数时间在外面吗？

　　梁：是

　　记者：妈妈在家里照看你？

　　梁：妈妈也不是经常

　　记者：那你希望以后父母怎么样对你，你才肯回家呢？

　　梁：怎么都不回去

　　记者：你怎么都不愿意回去吗？

　　梁：是

　　记者：如果你觉得父母以前做错了或者以前没有做好，能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改正呢？

　　梁：不能

　　记者：为什么？

　　梁：反正不想回去嘛！下定决心不回去了

　　记者：下定决心不回去了？

　　梁：对，就算死在外面也不回去

　　记者：我们假设一下，如果你爸爸妈妈来了，把你领回去了，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梁：领回去以后嘛肯定就没得我了。我会死了。

　　记者：为什么？你觉得他们会揍你嘛？

　　梁：不会。

　　记者：那你怎么会死了呢？

　　梁：自杀嘛！

　　记者：你为什么要自杀？你觉得和父母没办法相处下去吗？

　　梁：嗯！我死都不回去。

　　记者：你那么恨自己的父母吗？

　　梁：也不是恨，反正就是不想回去，出来就感觉舒服多了。

　　记者：家里那么难受啊？家里什么地方不舒服？

　　梁：(沉默)

　　记者：能不能一、二、三说一下？家里没人管你觉得不舒服吗？

　　梁：算是一点吧！

　　记者：那如果你妈妈以后整天都盯着你，你能受得了吗？

　　梁：不行。

　　记者：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生活你才能接受？

　　梁：放我自己跑了算了。

　　记者：如果给你安排到另一个家庭去你愿意去吗？

　　梁：那要看是什么样的。

　　记者：你希望是什么样的？

　　梁：我希望不打架的，不打我。

　　记者：你在家里天天被打吗？

　　梁：经常被打？

　　记者：谁打你？

　　梁：都打！

　　记者：爸爸妈妈都打你？

　　梁：不是天天打，但一打起来就打得特别狠。

　　记者：怎么打的？

　　梁：打几个小时。

　　记者：用什么打？

　　梁：用棍子打，棍子打断了就用皮带打，打完了他都累得不行了，气喘吁吁就坐在一边休息。

　　记者：谁呀？你妈妈吗？

　　梁：我爸爸。

　　记者：你不是说爸爸不经常回来吗？

　　梁：一回来就和妈妈吵架然后就打我。

　　记者：和你妈妈吵架干嘛要打你呢？

　　梁：不知道。

　　记者：是因为你调皮还是因为别的？

　　梁：有时候写作业都要被抓去打。

　　记者：假如给你重新选择，有一个家庭愿意接受你，但是他们不打你，你愿意去吗？

　　梁：愿意。

　　记者：你是不是因为在家里和在学校里都被打，特别难过才出来？

　　梁：也是一个原因吧，原因有很多。

　　记者：还有什么原因呢？

　　梁：在家里也没人管呀！

　　记者：他们不煮饭给你吃吗？

　　梁：很少煮。

　　记者：你平常吃饭怎么办？

　　梁：吃方便面。

　　记者：你的衣服谁洗？

　　梁：自己洗。也不是经常洗，一大堆放在那里。

　　记者：你妈妈是太忙了，没时间给你做饭？

　　梁：不知道。

　　记者：你有没有和她说过，说你希望她向别的小朋友妈妈那样陪着你，给你做饭？

　　梁：没有。我不敢和她谈。我看见她就怕。

　　记者：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怕他们的？

　　梁：很小就怕，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怕。

　　记者：你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打你吗？

　　梁：也不是。反正他们特别凶，看到他们就怕。

　　记者：你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饭的？

　　梁：我不会做饭，泡方便面吃。以前小的时候，自己煮面条，水都是冷的，我下了好多面条，后来泡烂了，他们回来怕他们看见，我就把它倒了，结果又被打了一顿。

　　记者：那你是不是经常挨饿？

　　梁：不是，有钱就到外面去买了吃。新华网云南频道 图文：记者李舒 杨跃萍 策划：崔砺金 制作：李玮

　　相关专题：两男孩钻进飞机起落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