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自编自导自演电视剧反映本村历史(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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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29日02:57 南方都市报 | ||||||||
村民拍电视“写”村史 村民拍电视“写”村史 自编自导自演电视剧,在自娱自乐同时给子孙后代留下可以看的历史,有人称之为“一场农民的文艺复兴” □采写:本报特派记者 贾云勇 摄影:本报特派记者 王昕伟 演员——演罢八路军再演“花姑娘”
笑声。赵兰卿急了。 他拿起话筒,大声斥责围观的村民们不严肃,没有阶级情感。说如果下一次他们还笑,他就要骂难听的。 风很大,气象台说有6级,黄土扑面。赵兰卿的“威胁”起了作用,拍摄现场逐渐安静下来,可以听到风掠过树梢的啸叫。北方的冬天。 赵兰卿又开始责备他的演员太笨,骂他们下手不狠,该砸碎的盆盆罐罐没有砸碎。骂翻译官不该离开鬼子太君,却跑去参与殴打中国老百姓。 十几个日本兵认真地听他说戏,他们军帽上黄色的五角星在风中抖动,那是村民们用当地一种廉价烟的烟盒剪成的。饰演狼犬的一只变种狗烦躁地原地踱步。 “大家注意,再来一次。1、2、3……开始!”赵兰卿发布命令。 两个汉奸踹开了已被踹开了多次的院门。这是村里最为破败的一所院落,土墙土屋,长着一棵大桐树。两个汉奸很快从阴暗的屋内把一对中国老年农民夫妇揪到院中央。 鬼子太君凶狠地比比画画,翻译朝老夫妇说,太君要你们的鸡蛋。老夫妇怒目而视:没有。太君一个耳光把老头打倒在地。 35岁的马红旗所会的日语只限于“八嘎”“米西”两个词,在打倒老头时他大声喊出了第一个。这还是他从电视里学来的。就在两天前,在拍戏的间隙,他到市里买回了自家的第三台电视机。他家的第一台电视机是17寸的“凯歌”,马已经忘了买于哪一年,第二台电视台是13年前买的,长虹,21寸,那一年他的儿子出世。 新添置的仍是长虹,25寸,花了他1200元钱。这个数额大抵是他家饭店一个月的利润。“马家饭店”开在公路边,前后看去,路边还绵延着三十来家饭店,全是马红旗的同村人开的。 马红旗是1996年开始开饭店的,此前他在集市上收羊宰羊,攒下了45000元钱。他家还有三亩六分地,但他说种地不挣钱。现在,他的饭店里有三个冰柜一个冰箱,并装上了空调,他还雇有一个厨子两个帮工。 除开饭店外,马红旗所在的村里90%以上的家庭从事屠宰、档发、制作拖把等生意。村支书李学长介绍说,去年村里的人均年收入为2800元。 但现在马红旗为了拍电影,不得不经常把炒了一半的菜撂给妻子掌勺。只要赵兰卿打手机叫他,他就会急匆匆赶去。尽管他在演鬼子太君中已经两次感冒吃药打针。 马红旗朝着遭受殴打的中国老夫妇哈哈大笑。与此同时,两个汉奸从屋内抬出了一口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黑漆箱子,一个面目稚嫩的日本兵将牛犊往院外赶,忙乱之间,塑料步枪绊在地上折断了。这让他很是害羞。 在瓦罐的破碎声中,鬼子太君满载而归,院子里只剩下悲愤咒骂的老头和哭泣的老妇。“东西都被抢走了,我们以后可咋过呀。”从老妇的呜咽中,你可以判断出她的饰演者是一位男性。老头的脚下有一摊白灰,在剧情中,那是面粉。 赵兰卿慢慢地移动着,拍下了老夫妇的悲愤和哭泣。他的手上拿着一部DV机。 而观众中一位年近八十的老太太显然受到了感染,也哭了,她是个哑巴。泪水汪在眼角的皱纹里白亮一片。 鬼子兵们在院外等待,表情有些紧张,但赵兰卿这时说“可以了”,所有人都变得轻松下来,抽烟,打闹。站在平房顶上观看的村民们则打趣着演员们的装束。 这场戏反复拍了四次。下面的一场戏是:鬼子抢花姑娘。 遵书灿脱下了老妇的布衫,穿起了一件紫花上衣,打扮成一个姑娘。遵要演的角色很多,老妇,受辱女子,还有被俘的八路军。在另一场“严刑拷打”戏中,“鬼子”弄假成真,用烧热的烙铁把他胸口烫伤了两处。而在另一场戏中,一个演日本兵的演员则被狗咬伤了脸。 但遵对伤痛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喜欢这类活动。他爱唱戏,经常为本村及邻村村民演出。在他家漂亮的两层楼房里,彩电和VCD机是他最钟爱的家用电器,他可以跟着它们学唱戏。 遵家的楼房是2002年春天盖起来的,花了七万元钱。楼房的表面贴着精致的瓷片,门楼上有“鸿福照千秋”五个大字。在二楼房间里,你可以看到一把把整齐的头发及耙齿状的梳理工具。靠这些头发,遵书灿和很多村民一样盖起了漂亮的住房。 这种叫作“档发”(即制作假发)的手艺在当地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也是当地的支柱产业。遵书灿是1984年进入这个领域的,之前他走村串巷卖豆腐。17岁那年,被视为尖子生的遵高中上了一个月就退了学,因为交不起每学期8块钱的学费。 为了收购头发,遵书灿去过云南、上海、江苏、福建、广西等地,还去过缅甸。当地的一位村干部说,也正是在天南地北的走动中,村民们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对文化生活的要求也提高了。 遵书灿把买回的头发进行梳理分捡后,卖给当地的企业,从中获利。在这里,最好的24英寸长的头发每公斤可卖到1200-1300元。 三天前遵接到了广西那边的电话,170公斤头发已经托运过来。他说,这批头发卖给企业大致合每公斤500元。之后一天,他在演戏中被烫伤了。 遵书灿一身花衣裳、手挽个小包袱从一间土屋后慌慌张张走出来,立刻被鬼子发现了,日本兵们一拥而上,把他抬到了土屋内。这是村里仅剩的两院破败房舍之一。 赵兰卿忙着向演员说戏:要把“姑娘”的裤子脱下来,一直露出屁股蛋儿。这话引得观众再次笑起来,但赵没有再说他们不严肃,而是问遵书灿里面穿了红裤衩没有,遵为难地说没有。 这场日本鬼子强暴中国姑娘的戏只拍了两次就算完成了。赵兰卿不再担当摄像,他把DV机交给了一个小伙子。在县城上学的一个初中女生则专门赶回来为被强暴的姑娘配音。“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你们不是人。”这个长相俊俏、会说普通话的女孩子凑近DV机低声喊着。 当天的戏拍完了,大队人马返回了村西的社区医疗服务站大院。在医务室门外的小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白色的粉笔字。最上面一行字是:《鬼子进村》剧组人员。 这里是河南省许昌市灵井镇兴源铺村,一群农民在拍他们自己的电视剧,想以此记录下60年前发生在村里的被侵华日军凌辱的历史。 导演——乡村医生赵兰卿 戴上一顶黑色的棒球帽,拿起话筒,赵兰卿整个人立刻多了一种灵动的东西。他是《鬼子进村》剧组的导演。 现在,他摘下了帽子,因天气寒冷而将双手袖在一起,从而回复到了他的本来角色——兴源铺村卫生服务站的乡村医生。他说自己是个地道的农民,家里还有六分地要耕种。说这话时,他正为一位村民打点滴。 赵今年50岁,初中毕业。1972年,他17岁,成了村里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一员,演样板戏,还演过日本鬼子的角色。后来,宣传队解散了,他成了村里的卫生员,再后来,成了乡村医生。 但赵的生活显然并不只是种地和开药方,原来的几个宣传队的成员经常在一起为村民吹拉弹唱,赵唱河南地方戏豫剧,他们还会经常根据社会情态编些小段子,他说,“我是个爱玩的人。” 前年10月份,赵接触到了DV机。那是他妻兄于1996年到国外考察时买回的,赵把这部洋玩意借来了,他在为村民拍结婚录像中提高了摄录技术,他还领着儿子及侄子录制过一个小节目。“村民们看了都说录得很成功,说不如拍个电视剧过过瘾。” 这个提议让赵兰卿很兴奋。在长期的乡村医生生涯中,村里来看病的老人们经常会跟他聊起1945年麦收时节日本鬼子在兴源铺村烧杀淫掠18天的历史,眼见村里的老人一个个逝去,赵觉得再过几年,可能村里的这段历史就会彻底湮灭。现在,他从DV机上看到了希望:拍部电视剧,保存村庄历史。 赵兰卿拍《鬼子进村》的历史依据是:1944年5月1日,侵华日军攻陷许昌,至次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前后共一年零四个月。占领期间,日军在许昌杀害中国百姓4456人,奸污妇女8868人,被征劳役9576人,烧拆民房6010间。 去年冬天,赵兰卿与在河南中医学院读书的侄子一起写出10000字的剧本。这个剧本进行了多次修改,拍出的长度将剪辑为60分钟。 剧本包含鬼子烧杀抢掠百姓财物、奸淫妇女及最后被击溃等内容。这些内容缘自村里老人的讲述。为此,村里一位83岁的老人被剧组确定为历史顾问,给电视剧把关。 制片——大胡子饭店出资1000元 赵显然想把《鬼子进村》拍成一段信史,因为“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胜利60周年,就是要把这段历史展现出来,警醒后人”。但剧本情节还是进行了虚构,比如里面加进了八路军击溃日军的情节。“没有这样的结尾,老百姓不会答应。”赵兰卿说。 酝酿了两年的电视剧在今年春节期间开拍了。赵兰卿将之称为农民们“自拍、自导、自演”的电视剧。在《鬼子进村》剧组中,演职员有50余人,全是农民。 剧组的经费只有1000元,是制片人刁保力、刁明安拿出来的,他们所开的大胡子饭店离马红旗的饭店不远。这个饭店是八年前开办的,每年能给刁带两三万元的利润。 刁保力还是村里狮子队的负责人。兴源铺村的狮子队每年都代表灵井镇到市里参加比赛,而且年年获奖。刁介绍说,相对于其他村子,兴源铺的文娱生活是比较丰富的。 而刁的家人显然并不满足于村里的“吹拉弹唱”,刁的女儿说,她母亲常常会约了亲戚到城里练歌房唱歌。刁的女儿现在附近一个市的电视台工作。 在参加拍摄的三台DV机中,有一台是刁保力家的。这台JVC是去年三月份买的,花了3000多元。“当时的考虑一个是为拍《鬼子进村》用,同时以后出去旅游可以拍录像。”刁保力说。 一位专家对此的说法是,DV摄录为农村文化生活增添了新的娱乐元素。在胃的饥饿感消失之后,文化的饥渴感越来越迫切了。 相关专题:新浪人物 | ||||||||